俞采薇就算再专心,也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,她下意识看过去,就见到亭台里的潘威霖,亭台后方的十几株粉嫩桃花盛开,在他身后晕染一片粉嫩美色,也衬得他不似凡人,但也只瞥了一眼,她就低头继续扫地。
潘威霖慢慢的眯起眼睛,没看错,她那一眼带着鄙视!他没好气的向站在一旁的小顺子使个眼色。
小顺子行个礼,快跑到俞采薇的身前,「王爷让俞姑娘过去。」
俞采薇将扫把放在一边,往亭台内走,银杏也丢下扫把,但被小顺子挡住,气得直跺脚。
亭台内,潘威霖慵懒的靠在软榻上,手拎一只翠玉杯,姿态优雅的饮茶。
他抬眸见她额上有细碎的汗珠,染湿鬓发,嘴角一扬,「这几日扫出什么心得?」
她眸光澄净的直视,「没有心得,只希望王爷能适时结束这种无谓又幼稚的安排,让民女能将宝贵的时间花在王爷的身体上,民女便不胜感激。」
他黑眸微眯,「本王的安排幼稚?」
「是,王爷府中不缺奴仆,如此作为不就是要民女知难而退,打击民女的尊严?民女没有出色的身世或地位,只有一身医术,就算在王爷这里没有机会使上心力,日后在其他人身上亦可。」言下之意,他不可能打击到她。
他挑了挑眉,她的眼神不见怒火,但清澈的明眸中带着无声的坚持,像在告诉他,再无理、再荒唐的刁难也不能逼退她。
还真是不肯示弱呢,这女子……真的愈看愈碍眼!
「好啊,这么想治便让你治,待治不好时,不是一样得走?这么爱折腾,本王爷就陪你折腾!」
俞采薇不去管潘威霖为何愿意乖乖治疗,只知道这是个好消息,她原本就有写一套医治疗程,若能循序渐进,依身体变化调整药方,她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能解去他身上的毒素。
于是,从这一日起,就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,俞采薇在王府的日子渐入佳境。
每日早膳过后,她到清风院为潘威霖把脉写药方,再为他施针,之后亲自回药材室捡药材,亲自煎药,维持一日三次药汤。
清风院里空气中飘着淡淡药香,偌大的寝室中雅致带着低调的奢华,花梨木雕花的大床上,男子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,狭长美眸挑起,忍着痛,不吭一声。
说来,是他小看了俞采薇,他不是没被针灸过,却不得不承认她挺有两把刷子,经由小顺子与梁森转述,她的针灸手法每次不同,有时提插,有时捻转,有时弹摇针身,再加一日三汤药,他感觉身体似乎轻松了些,但俞采薇说了,目前的做法能拔除的毒极为有限,所以她也在试药。
「随着一次次的解毒,入针也会加深,疼痛也会加剧,要请王爷多忍着点。」
「不过是针灸,能多疼?」他嗤之以鼻,再痛的,他都痛过了。
但一日日过去,还真的愈来愈疼,这一日,潘威霖痛到差点没骂粗话!
潘威霖不知道,俞采薇使用的银针也在调整,变得愈来愈长。
这一组长度不一的金针,是她央求蒋老太医特别替她制造的,一刺入穴道,一种闷闷的痛就开始蔓延,而且是持续的发痛,这种痛,从骨髓、从五脏六腑而来,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,额头身上也开始冒汗。
前五日在背后施针,为的是接续下来的药浴治疗做准备。
这一日,小顺子跟另一名奴仆搬进一个足以三人泡的沐浴桶,先将俞采薇事先煮好的几桶汤药依序倒进大浴桶里,瞬间,寝卧里尽是水气。
认真来说,各种荒诞不经的治疗法潘威霖都经历过,药浴更是常见,但在听完俞采薇接续要做的,倒是令他眼睛一亮。
「治好本王的毒就这么重要,重要到让你连名声都不顾了?本王赤身裸体的泡药浴,你要在本王胸前扎针?」
「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分。」
「把把脉当然没什么,但与小顺子一起伺候本王洗浴也无所谓?」他又问。
「药浴是必须的,药浴时施针效果更好,也是治疗的一环。」
她明白他是刻意曲解所谓的「伺候」,她也不解释,待会儿他药浴时,她的确需要有人帮忙。
潘威霖认知的药浴就是轻松的泡在浴桶里,当下挑眉道:「你是女子,说这些竟然脸不红,气不喘。」
「民女心思坦荡,何必脸红心跳,倒是思想邪恶之人,想法太多。」
「言之有理,只是在你眼里,本王长得不好看?」他从来不靠脸吃饭,但这张脸有多吃香,他也最清楚,她眼中的沉静在面对他时未曾有任何惊艳之光。
「王爷气度不凡,俊美如俦,浑身贵气,世间少有。」她实话实说。
有问有答,态度也不敷衍,可他听来怎么就不这么爽快?
俞采薇以手背测试水温后,起身向他一福,「麻烦王爷入浴。」
他将双手大张,却见她退到一边,蹙眉道:「不是你伺候?」
「民女粗手粗脚,还是小顺子公公伺候着俐落。」她一福身再退后,转身走出那绣着山水的紫檀木大屏风。
「呃……奴才伺候王爷。」
小顺子顶着主子脸上满满的不悦,上前伺候,卸去主子身上衣物。
潘威霖光溜溜的坐进足以容纳三人的大浴桶里,水的高度落在腰间位置,黑黝黝的药汤什么也看不到,让他觉得有点可惜,若是清水,不知俞采薇是否依旧能维持淡然?
热气氤氲,潘威霖整个人被热气蒸得汗涔涔的,而那一向温润的神情,也从一开始的舒适,慢慢感到不适。
「请王爷务必忍耐,药效开始在走了。」俞采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
药浴用的药材中加了腥月草,此草药性带毒,却也是极好的逼毒药材,先前她为他后背扎针五日,透过药浴,细孔张开,汗水排出,但有几味药材会刺激皮肤,这刺激带点火烧的疼痛,会逼出更多汗水,却也使得这种痛会加剧。
因为如此,潘威霖的面色没有一般人泡热水浴时的红润,反而变得苍白,他微微喘着气,整张俊逸的面孔透出一种病弱的美。
潘威霖并不是不能忍痛之人,但眼下,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放到滚烫的热锅里烹煮一般,「本王要起来!」
「不行,王爷请再忍半刻钟,民女会替王爷扎针,届时王爷会好受些。」说着,她看向一旁的小顺子,「我力道不够,你跟我一左一右压着王爷,别让他起身。」
「压着王爷?奴才不敢啊。」小顺子吓得直摇头又摆手的。
「俞采薇,你当本王是死的吗?」
潘威霖再也忍耐不了近似烧烫的灼热痛楚,说着就要起身,却见俞采薇突然跳进浴桶朝他贴近,他不由得一愣。
趁此良机,俞采薇手上的金针迅速朝他后颈、胸口连插好几根,等他回神,就发现自己穴道被制,再也动不了了。
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她,「你搞什么?」
她直视着他,「王爷还不能起来,民女虽然比寻常女子有力气些,但终究比不过王爷,只能以针制住穴道,冒犯王爷,还请王爷担待些。」
他全身疼得似皮开肉绽,又似溃烂化脓,因为太痛,他英俊的脸变得狰狞可怕。
潘威霖咬牙咆哮,「小顺子,快把针拔了。」
「不可以!」她立即看向小顺子,随即又看向满脸怒容的潘威霖,她相信,此时的他若是能动,他绝对会活活撕开她。她身子微颤,但口气坚定,「这药浴对王爷很重要,民女为了这几桶药汤,从昨晚忙碌到今早,就请王爷看在民女如此努力的分上,再泡一段时间。」
「本王忍不了了,你根本不知道有多痛。」他气愤的怒吼。
「难道王爷还比不上民女吗?」她看似平静,但那双冒着火花的眼眸好像也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楚。
潘威霖定睛细看,注意到她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不比他少,且脸色惨白,彷佛隐忍着痛楚,这才意识到她话中意思。
他脸色丕变,嘶哑怒叫,「滚!该死的,出去!本王自己受着。」
「民、民女……呼呼……可以忍受,至少、至少……王爷还得忍上半个……时辰。」
「本王叫你出去,小顺子,把她拉出浴桶。」
这浴桶很大,俞采薇生得娇小,因此仍有很大的空间,但一男一女泡在同一个浴桶内还是很暧昧,小顺子看呆了,被主子这一吼他才蓦然回神,急忙伸手拉她。
「我……呼呼……我自己来。」俞采薇狼狈地爬出浴桶,因湿身衣物贴身,将那婀娜多姿的体态展露无遗,她连忙拉了一条巾子包住自己,深吸口气,缓和尚未缓解的痛,「民女先去换衣服再进来,王爷身上还得施针。」
走出屏风后,银杏正被两名小太监挡着,一见她浑身湿透,脸色惨白,忍不住气愤叫道:「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,姑娘怎么这么傻,你不是说健康的人泡那药浴会比病患更痛吗?姑娘怎么还下去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