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从画舫出游那日开始,每天上午都有一盅血燕送到听雨阁,俞采薇还非吃不可,因为她不吃,潘威霖也不吃药膳。
这可不是以前的恶劣刁难,血燕多昂贵,好一些勳贵世家也没得吃,如今却让她家姑娘天天喝一盅,对此,银杏都瞪直了眼,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,难道……
她肠枯思竭好多天,心里有了猜测。
这一天,她瞪大眼睛,仔仔细细地在自家姑娘身边看了又看,来回转了好几圈,嘀嘀咕咕的念叨,「屠夫天天喂猪,是将猪养肥了再杀,凌阳王天天给姑娘血燕滋补,肌肤白嫩如剥蛋壳的……」不经意的对上主子瞪她的眼睛,她忙捣住嘴,「没有,我什么都没说。」
俞采薇也不知潘威霖到底在想什么,这反常的恩宠,她要不起也不想要,偏偏她连拒绝都不成。
银杏瞪着眼看着主子容光焕发,肌肤吹弹可破,美得令人目眩神迷,该死又邪恶的凌阳王,竟敢妄想主子吗?
这天,天朗气清,银杏私下溜去清风院想去堵小顺子,得到的消息却是逍遥王爷又出游了。
芙蓉园位于近郊,每年初夏举办的吟诗会一直是京城的三大诗会之一,芙蓉园的主人就是凌阳王,他诗文造诣高,也兴这文雅之事,常常是一帖难求。
芙蓉园景致好,拥有自然的山光水色、亭台楼阁,潘威霖如众星捧月,多名公子围坐着他,谈诗论文,备的茶点自是丰盛。
从他出现后,名媛贵女、官家千金个个眼睛一亮,被迷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更多。
大汉朝民风开放,世家子弟、风流公子及这些京城贵女,日子过得一向快活,此时,众人吟诵诗词,有专人煮茗、专人弹琴,吟诗作对,陆续还有曾中举的小官过来。
过去,潘威霖被这些人的眼光包围,他还能维持脸上温润儒雅的神情,但如上一回画舫出游,他发现自己颇为不耐,心情烦躁得想离开。
只是他没想到,上回画舫同游的友人,尤其是余伯彦竟还惦记着俞采薇,一见到他便语带遗憾地道:「王爷怎么没有带小女医来?这男人的劣根性,得不到总是心痒,何况那看来白玉无瑕,如出水莲花一样清雅的女子,谁不喜欢?王爷说是吧。」
潘威霖黑眸微眯,周身气息一冷,其他友人连忙将余伯彦拉开,低声说:「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?明知王爷不喜拿那女医来开玩笑。」
「以前都可以啊,还说风花雪月乃人生一大文雅事。」余伯彦觉得没什么,但突然想到一个可能,他诧异地看着潘威霖,「王爷连王妃都不曾那么在意过,这次不会是真动了凡心吧?」
潘威霖抿紧薄唇,气息更冷。
「你想死吗?别再说了。」
友人都知道潘威霖温文谦和,但并非没有脾气,一旦踩过底线,绝对变脸动怒,有两人拉着余伯彦往另一群朋友走去。
潘威霖心中决定,下回有余伯彦出席的任何宴席,他便不去。
只是……动心吗?他眉头一皱,不是吧,只是难得见到一个这么执着又愚蠢的女人,觉得特别,想帮点忙,这毒若没解,他也算做件善事,解救某个笨女人的一生。
他不耐地看向小顺子,小顺子当然知道主子今天过来就是特别看俞采薇的未来夫婿,为此,王爷还让他送帖到翰林院,点名五个年轻未婚的举人参与今日诗会,其中就有高伟伦,这宴类似变相的男女相亲会,因此邀宴并不奇怪。
他可査过了,世子有娃娃亲一事,除了府内的人,并未对外传开。此时,几名年轻男子迎面而来,一身着白衣的翩翩男子身在其中。小顺子见状,立即弯身在主子旁边低声说:「居中的就是高世子。」
这五名年轻举人连袂来到潘威霖前面行礼问安,高伟伦微弯着腰,敏锐地凰觉到一丝不对……是他的错觉吗,那温润的眼眸在看到自己时好像闪过一道锐利之光,但他再看,端的是一脸平和。
「本王听说高世子学富五车,文采出众,才情过人?」
高伟伦一脸惊喜,脸上的激动难以抑制,「是……不是,王爷谬赞了,那只是大家抬举,论才情,无人能比得过王爷的惊世大才,王爷的才情才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。」
在这勳贵遍地的京城,高伟伦一直没什么机会参加这种王孙贵族聚集的诗会,但每每有好的诗词传出时他也会品味一二,对潘威霖的才气更是赞佩,但此刻,在外人眼中这近狗腿的言行,立即引来周遭人讥讽的眼神,偏生他丝毫不觉。
潘威霖是怎么看怎么嫌弃,但表面上仍是一派谦谦君子,寒暄几句后,他没有特别抬举高伟伦,点个头就与旁边的友人聊天。
之后开始吟诗作画,潘威霖看似悠闲,但其实竖直了耳朵听高伟伦华而不实的高论。能到这种场合,怎能不好好表现?高伟伦高谈阔论,毕竟是举人,肚里有墨水,引经据典,还是得到不少赞赏的目光。
但看在潘威霖眼里,除了英俊白皙的外貌能勉强入眼,才气不过中庸,做的诗中规中矩,整个人毫无出挑之处,那个笨女人竟连反抗都没有,就把自己的一生赔给这个庸人。
既然该看的人看到了,他也懒得应付其他人,便先行离开,让一些准备诗词才华想在他面前露面的男女都失望了。
片刻之后,潘威霖回到凌阳王府,行经听雨阁时脚步一顿,想起了那日在画舫上,他的发与俞采薇随风扬起的发打在一起,又想起龙凤喜烛下,结发之礼……
他抿抿唇,脚一抬,还是回到清风院,坐在临湖水榭,他让小顺子去取来玉箫。
小顺子一愣,虽说主子琴棋书画样样精,吹箫功力也上乘,但通常是心情不好才会吹上一两曲……
小顺子很快去而复返,潘威霖接过玉箫,顿了一下,「请俞姑娘过来。」
果然是她的事,小顺子听着吩咐去了。
潘威霖双手微托玉箫,眼睑半垂,箫声响起,悠扬婉转。
俞采薇过来时,就见潘威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,一管玉箫,菱唇微启,当微风拂来,几朵落花飘落,眼下这副好风景也不由得让她停下脚步,都恍神了。
潘威霖吹完箫,回到亭台坐下来,示意她也坐下,小顺子上前为两人各倒上一杯茶,再退到一旁。
潘威霖喝了口茶润润唇,直视着坐在对面的俞采薇,想到那个徒有其表又无内涵的高伟伦,他依旧无法平息高涨的怒火。
「本王听蒋太医说,你是为了未婚夫的前程才来凌阳王府的?本王想,若是属实,世子上辈子做的善事肯定不少,这一世才可以靠女人谋大好前程。」他语出讥讽。
俞采薇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将这么隐私的事告知他,更不明白他瞳孔里熊熊怒火所为何来,但她知道,她若不回答,这霸道王爷就不会让她走。
「虽说医者仁心,但王爷早就明白,能近身医治王爷身上奇毒的大夫原就各有所图,既是如此,采薇所图为何?王爷何必为此大动肝火?」她平静地说道。
潘威霖被这话一噎,是啊,但他心情就是不舒坦,「你喜欢他?」光问,他就觉得胸口闷。
她蹙眉回道:「这是民女的私事。」
「本王今日见到他了,那男人根本配不上你。」他满口不屑,只差没丢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粗俗话而已。
她听得一愣,下意识就脱口而出,「王爷是特别去看他的吗?」话一出口,她便觉得臊,她在说什么?自己太自作多情了,他怎么会在乎她的事?
「那当然,你是本王的人,本王当然得替你看看,总之,你值得更好的人,虽说人心隔肚皮,但那家伙一看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,不必特意挑剔他,看他翰林院的考评中庸,代表就是个废物俗人,还妄想攀附权贵、平步青云,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,可笑!」他表情极为鄙夷,「真正的男子该封妻荫子,他躲在女子裙下,这种窝囊废你也要?」
潘威霖完全发挥毒舌功夫,高伟伦被批评得一无是处,但瞧瞧当事人平静无波的眸子……
俞采薇其实还震惊他特别去看高伟伦这事上,为什么呢?
她的心怦怦狂跳,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悸动,有点甜,却又涌上更多的苦……
没错,知道原因又如何?她这一生,早已不是她能主宰的,这一想,她原本波动的心湖又静止了。
潘威霖一双黑沉沉的眼慢慢窜出火花,敢情他说的不是她的婚事,她可是当事人!所以是他穷无聊、白操心,吃饱撑着多管闲事?
清雅俊丽的王爷脸色黑得都快能滴出墨汁了,「俞采薇,我没想到你是个懦夫。」他是真的生气。
「滴水之恩该涌泉以报,再者,民女身分卑微,不值得王爷将时间浪费在民女身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