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宜珊低下头,咬着下唇。
「也是,一个是亲外孙女,你不过是她闺蜜的外孙女,亲疏有别,兴宁侯府你是进不去了,大伯母只能放弃。」柳氏的确是失望的,口气也不怎么好。
杜宜珊转头看着车窗外,她并不是非嫁给高伟伦不可,但若是柳氏找的人家不如兴宁侯府,她总是有法子嫁给高伟伦的。
就在柳氏与杜宜珊离开后,高伟伦立刻找上魏氏,重提解除娃娃亲及想上汝阳侯府提亲等事。
「不可能,你断念吧,祖母绝不答应。」
魏氏抿着唇看着沉迷于杜宜珊的孙子,她是失望的,但脸上神情却是严厉。
见这样的神情,高伟伦就更加排斥俞采薇,要他在下半辈子天天面对祖母这同样神态的脸孔,他绝不,谁也不能逼他娶俞采薇!
阳光下,清风院里,潘威霖一袭月白广袖长袍,一半的墨发以玉冠束起,一半披在身上,看来温文儒雅,他正游走在盛开的百花间,兴致一来,接过小顺子手上的剪刀,剪下一朵含苞的白蔷薇,花瓣上还有着晶莹剔透的露珠,他拿近嗅了花香,微微一笑。
隔了几步远,银杏眨眨眼,张着嘴,再以手肘顶了顶主子,「姑娘,这是不是书上说的人比花娇啊。」
俞采薇本想说那四个字是形容女子的,可是看着潘威霖,不得不承认他也很适用这四个字,而闲散王爷的确过得潇洒肆意,琴棋书画皆精,若不是那缠身奇毒,他的人生铁定大不同。
潘威霖也看到俞采薇了,朝她走来,将手上的白色蔷薇送给她,「这是你的花。」
「呃……谢谢。」她觉得这花有点烫手,不,连她的心也被烫得热呼呼的。
「姑娘,真的是你的花呢,你是采薇,这是蔷薇,王爷把花给折了,有句话说的好,有花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我说的对不对,王爷?」银杏笑咪咪的看着他。
「本王折了这朵花,你很开心?」潘威霖意有所指的问。
「那当然,至少王爷会护花,这一点都比某人强。」银杏说得也直白。
俞采薇窘了,她瞪着银杏,「谁让你乱说话!」
「我哪有乱说话,蒋太医说了什么,姑娘你也听见的。」银杏现在可不觉得潘威霖可怕、难相处,他对自己主子可好了,谁对主子好,她心就向着谁。
「喔,蒋太医说了什么?」潘威霖也很好奇。
俞采薇才想说没什么,银杏已经劈里啪啦的说蒋老太医去替老夫人把脉后,特别去见高伟伦,结果没说上几句,高伟伦就急着离开,说是要去见杜宜珊那朵白莲花。
蒋老太医不太高兴,问:「你有多久没见过采薇了?」
「她在内院,我是男子,本来就该避嫌,多久没见又如何?」
「她将是你的妻,为你生儿育女。」
「她爱当谁的妻,爱为谁生儿育女都随她,总之,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!」
「你……高世子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!」
「蒋太医不是本世子的谁,凭什么批评本世子?本世子要去见宜珊妹妹,先走一步。」
银杏不管主子那愈瞪愈大的双眸,也闪躲着主子要抓她的手,把昨天蒋老太医说的话全说了,「王爷,你劝劝姑娘吧,这种男人能嫁吗?」丢下这句话就赶紧跑了。
「自然是不能嫁,你应该不是个蠢的。」他挑眉反问。
俞采薇小脸微红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一如平常的沉静,答非所问,「民女是来找王爷谈民女的发现,经由这段时间的医治,我翻阅师父给我的前朝医书孤本跟古籍,琢磨出来一服毒药药方,我认为那毒性与王爷所中的毒,反应在身上的症状应是一样,当然,还得反覆测试就是。」
这药方极其复杂,以毒蛇、蛾子等十多种毒物,再加上二十多种有毒药草才得以制成,她心知他中的是殊心,但翻阅那么多医毒古书,虽有提及殊心之毒,却无其做法,她也只能从那么多书中提到的蛛丝马迹,琢磨出可能的药方,先制毒,再找出解毒之道,届时,他身上的毒就有解了。
「辛苦了。」他没要求她正视他的问题,他知道她是个蠢的,蠢到令他心疼的笨蛋。
「不会。」经过这几个月密集把脉,她已经确定他中的就是殊心,确定在他小小年纪就被下了慢性毒,但兹事体大,她打算治好他再说,免得引起他大怒,她不能冒险。
两人一边谈一边并肩而行,她知道他刻意放慢速度配合自己的脚步,这若在几个月前,她绝对难以想像,他也有这样细心体贴的一面。
阳光暖暖,偶有微风拂过,树叶沙沙作响,两人沿着青石小道,走过开得姹紫嫣红的百花,俞采薇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。
扪心自问,她的确很喜欢两人目前的状态,像朋友一样,当然,也只能是朋友,她很清楚,对他动了感情是错的,继续沉伦下去更是大错,他有妻子,她有未婚夫,他是先帝之子,她不过是个女医,她有要报的恩情,她有外祖母对她的期盼,她有她的责任……
「采薇,你的沈大哥来了!」
沈若东爽朗的声音突然响起,打破潘威霖跟俞采薇的好气氛。
俞采薇顺着声音看过去,就见沈若东大步迎面走来,他身边还跟着有点无言的梁森。
梁森觉得头疼,沈若东实在是自在惯了,他想拦一拦都难,他本来想请他先在厅堂坐下喝口茶,他再来通禀俞姑娘,但沈若东觉得麻烦,就直接过来了。
梁森原以为走遍大江南北的沈若东很会察言观色,但他错了,他跟小顺子都敏锐的察觉到,主子对这个好友与俞采薇日渐热络的情形并不待见。
果不其然,潘威霖一看到沈若东过来,眼睛就只盯着俞采薇,表情就不太美。
「走,我们再下一局。昨天我输得可不服,回去想了又想,今日一定要跟你再战一局,不、不,两局……至少三局。」沈若东不是没看见好友的黑脸,而是对友情有信心,他不在乎地对俞采薇讨价还价。
潘威霖气得脸都要全黑了,咬牙道:「她是来替我治毒,不是来陪你下棋的!」
「噗哧」一声,躲在一旁花圃的银杏憋不住,顿时笑出声来,「当初不知道是谁拿棋艺来刁难我家姑娘的,有脸说别人……」
廉受到潘威霖黑沉沉的目光,银杏回过神来,赶快搞住嘴巴,一脸抱歉地看着他,他现在对主子可好了,她不该翻旧帐。
「言煜也太小气了,劳逸结合,你不是老说她太乖了,不爱外出,我这当大哥的过来陪她,让她脑袋休息,别老在那些医书药材里钻不是?你不是很心疼吗?」
「咳咳咳……你胡说什么。」潘威霖脸微发热,想也没想就瞪好友一眼。
沈若东贼兮兮地看着某人手上的蔷薇,「咦,你手中这花不会是我这好友给摘的吧?香花送美人……」
「沈大哥,我刚好有时间,我们先来下一局。」俞采薇连忙打断他的话,但脸已不由主地发烫起来。
这几日,沈若东百无禁忌的直白话让她有些招架不住,她还是赶快应了才好。
清风院的亭台内,俞采薇跟沈若东对弈,沈若东滔滔不绝地说着江南的水乡美景、人文风情,一旁静静下棋的俞采薇忍不住被这股轻松氛围感染,她眉宇柔和,嘴角微扬,偶而也回应几句,甚至好奇提问。
潘威霖枯坐一旁,没有加入话题的他好像成了多余的人,这种被忽略的滋味很陌生,他极其不爽,胸臆间频频冒着妒火。
但他有什么资格嫉妒,不说自己已有妻室,还有这身尚未康复、不知哪时毒发就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破烂身体,他能给俞采薇什么?
再看看好友,好的相貌、才气及身分,英姿勃勃,最重要的是,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,还没有成亲,将军府里仅有两个通房,这些年他自由惯了,如果她真的跟他成亲,依好友个性,一定继续踏遍天下,她也能跟着他游历天下,以一手医术救治病人,不会困居后宅,更没有抛头露面被人诟病批评的后顾之忧。
理性分析是对的,但人有七情六欲,他就是妒了,心口处也隐隐抽疼,那是一种极陌生又难受的感觉,像心被一刀刀凌迟,钝钝地抽疼。
一整天下来,潘威霖心情忧郁,还好沈若东下完棋,又私下问了天地玄黄有没有查到什么,得到没有的答案后,便提出想出游,但潘威霖有点炽锻,没答应。
其实,好友是为了他才留在京城,这份情谊他很感动,但一想到俞采薇,那种愈来愈常品尝的微妙醋意又在喉间散开来,酸哪。
「罢了,这辈子的遗憾够多了,再加一个你也受得住。」潘威霖对自己如此道。
月上树梢时,俞采薇踏进清风院的书房来为潘威霖把脉,他坐在书桌,头也不抬的说:「不用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