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蹙眉,打量着神情淡漠的他,「王爷怎么了?」
「没事。」他蘸墨写字,但心不定,字也不好看。
他就是难受、就是心烦意乱,天地玄黄查了几天,什么也没査到,郭欣出门多是跟贵妇圈里的贵女游山玩水,要不品尝美食、逛街、买个胭脂水粉、首饰布料,没啥异状。
他索性撤了天地玄黄,让四个出色暗卫去盯着郭欣一个女人,将心比心,他都觉得屈才。
既然什么都查不到,代表他身边还是有潜藏的危险,俞采薇在他身边就怕被波及,他想到几日后皇家围场的夏季狩猎,为了她的安全,俞采薇还是别去的好,若是她出了什么事,他会无法原谅自己的。
俞采薇其实也察觉到他这几天心情低落,甚至对沈若东的陪伴也不怎么喜欢,难道是身体又不舒服了?
不能啊,她天天把脉,他的脉象愈来愈好,还是因为夏猎一事?
沈若东跟她说了,就算潘威霖去了也不能狩猎,不是他骑术射箭不好,而是雍华帝只允许他在一小块划开的安全区域骑马散心,不能跟着大伙儿一起狩猎。
「为什么?」她当时便问。
「箭可没长眼,而人追逐猎物时,眼睛也只盯着猎物,误伤到言煜怎么办?他身上奇毒未解,皇上怎会允许他再受伤?不过,皇上又不想剥夺言煜狩猎的乐趣,因此被划开的那一区只有他能行走,四周自然也有侍卫保护,而猎物也只有兔子跟山鸡,纯粹让他打好玩的,你也知他的毒忌大喜大怒。」他撇撇嘴角,一脸不屑,「你说皇上会不会管太宽?他当言煜是三岁娃儿,简直走火入魔了。」
俞采薇也觉得太过头了,以爱之名却箝制他的某些自由,这样的狩猎有什么意思?难怪离出发时间愈来愈近,他愈来愈闷。
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雍华帝此举也是一再地提醒众人,潘威霖身中奇毒,他与大家是不同的,是要被保护的,而他这个当哥哥的又有多么担心他。
此刻看着闷声不响的潘威霖,她的心一阵揪疼,再想到那一天,他将那朵白蔷薇送给她的笑容,如今蔷薇已然盛开又凋落,他今日就如那朵枯萎的白蔷薇,不见光采。
她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他,她希望他开心,但怎么能让他开心?
蓦地,一段话跳进她脑海——
「会弹琴吧?指随意动,音随心出,而琴音也可窥其人品,不如你为本王弹琴一曲,本王心情一好,就按照你的方式来……」
她想了想,勇敢的开口,「民女不才,想弹奏一曲,王爷想听吗?」
潘威霖拿毛笔的手一顿,怔怔地看着她,突然想到他也曾经试着以琴艺来刁难她,当时她是坚定拒绝,怎么今晚……
她被他看得脸红,「王爷心情不好不是吗?我是大夫,让病人心情好的接受治疗,也是我的责任。」
他突然想笑,她这是看出他心情欠佳,所以想逗他开心,她在乎他的喜乐,她在乎……怎么办?他好开心,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充斥整颗心。
「好,你弹得好,本王心情好就给你把脉,若不然,本王就让你离府。」
明明说着威胁的话,但不管是语调还是神情,都与初见时截然不同,他轻声笑着,目光温柔,而这抹温柔不仅落在她眼里,也落在她的心湖,漾起涟漪。
两人目光胶着,彷佛再无他人存在,站在不远处的小顺子跟银杏,偷偷的相视而笑。
俞采薇知道自己越线了,不该让心沉沦,但就一晚,她放任自己的情愫悸动,她一向过得压抑,就一次,她放过自己,屈服心里的声音。
这一晚,清风院的夜风也特别的温柔。
第九章 琴音相伴(2)
月光如桥,花园亭台内摆了两张琴桌,一只香炉飘着袅袅香烟,空气中有淡淡花香,潘威霖与俞采薇面对面坐在一张琴桌前,各自试了琴音。
他朝她点头,她嘴角微扬,琴音从她指尖流泄而出,他随即跟进。两人琴音出神入化,余音绕梁,几声调皮蝉叫间歇的唧唧响起,加入合奏。
一种安然的温馨氛围静静流淌,一切美好的让人不忍去打扰,不管在旁伺候的小顺子或是银杏都听得入迷。
也不知是月色太迷人,还是潘威霖漂亮瞳眸里的温柔太魅惑,明明间隔一段距离,俞采薇只觉得整个人被圈进他温柔的眼眸里,情不自禁的痴然凝视。
谁也不知道,郭欣听到琴声后,悄然来到了清风院,她抿紧红唇,宽袖下的双手攥紧,即使隔了一段距离,她仍能看见潘威霖嘴角轻扬,温柔凝视着俞采薇,俞采薇虽背对着自己,但肯定也是含情脉脉的回视吧……这个贱人!
她不爱他,但也见不得他去爱俞采薇。
前些日子杜全告诉她,潘威霖派了影卫盯着她的盛牡院,还盯着她的一举一动,要她这阵子别再私下跟他接触,小心谨慎,切不能轻举妄动,要她继续当一个傻白甜的王妃。
她一直都知道杜全是雍华帝的人,也知道杜全身边有雍华帝给他的暗卫,但不管是杜全还是暗卫,都不是她可以任意使唤的。
直到三天前,杜全又告诉她,监视的影卫已撤走,这代表的是潘威霖不管在怀疑什么,她都已经安全了。
其实当了他的王妃这么多年,她还是能猜到,水仙剪断赵政庆子孙根一事,他是有疑虑的,但水仙死了,而赵政庆伤势太重,几天前也咽下最后一口气,赵驸马简单的办了丧礼,又关起门来过日子,不见外客,一如去年赵政庆闯下滔天大祸被迫离京的情形一样。
京城老百姓对赵政庆惨死,有不少人放鞭炮庆祝,可见他做人多失败。
众所周知,她是个善良天真的好王妃,所以她还是走了一趟驸马府,为赵政庆上了一炷香,在心里告诉他,就是她支开所有人,让杜全动手剪断他的子孙根,也是杜全将水仙从柴房偷偷抱来,让她撞墙而亡,又将染血剪刀放在她的手上,布置她是凶手的假象,好让赵政庆做个明白鬼。
思走至此,她冷冷看着亭台里的俊男美女,呵,发展倒是快,已能以琴诉衷曲了,好好把握吧,这样的机会也许就这几天而已。
她想到杜全转述雍华帝的口信,夏猎时,雍华帝会跟她私下会面,还为她精心安排了一场好戏,要让她吐吐怨气。
「谁叫皇弟派人紧盯着欣儿一举一动,让欣儿不痛快,欣儿不痛快,就是寻朕的不痛快,自然得严惩一番。」这是雍华帝的原话。
她很期待那一场好戏,勾起嘴角一笑,悄声回去盛牡院了。
经过月夜的琴音合奏后,潘威霖琴趣大发,一连几日与俞采薇月下弹琴。
柔柔夜色下,几盏灯火,夜风吹送起香炉薫香,琴音轻轻荡漾,在这样的氛围下,两人之间似过去又不似过去,但两人又太过理性,各有顾忌,因此都不曾跨越那道无形的线。
只是有时候当另一个人看着别处时,另一人凝视的目光便锁在另一人身上,当那人将目光转回时,另一人便低头。
男女大不同,对这压抑不下来的心动,俞采薇是最忐忑的,潘威霖却是心情大好,尤其看到沈若东那洞悉一切的目光。
「玩真的了?」
「得先解决掉碍脚石。」他不否认。
沈若东这几天在京城也不是白待的,又老往俞采薇身边凑,跟银杏那丫头混得也熟,小丫头像炮仗般一点就燃,几乎将俞采薇从小到大的事全吐给他听了,他很清楚碍脚石就是俞采薇的娃娃亲。
此时,厅堂内,潘威霖嘴角微扬的起身,正要送沈若东离开。
一名小厮走进来,拱手一揖,「周老大人、陈山长过来了。」
沈若东给潘威霖一个「我就知道」的眼神,「他们还真是不嫌累,每年夏猎的前一天总会来找你坐坐。」
「你不再多待一会儿,跟他们聊聊?」
「免了,千篇一律,不就是要你趁着夏猎,跟皇上劝谏一些国事,他们可真有耐心,也有毅力,知道你不喜欢进宫,每年都这时候来找。」沈若东不想跟那两张皱纹满布的老脸打交道,反正他已经跟俞采薇道别了,约定明年再见。
沈若东先行离开,但才走出一段路,就见两个像成仙道长的老人家迎面走来。
老家伙都六旬了,眼睛却很犀利,一见到他眼睛一亮,但沈若东可不像潘威霖,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越过他们,笑咪咪的打招呼就溜了。
陈毅钧跟周汉林还来不及说话,一回头看,早不见人影了,两人相视苦笑,如此有能力的年轻人对国事无感,实在是他们大汉朝的损失。
随即,两人被带进富丽堂皇的厅堂。
两位老人家的气质很像,都是斯文儒雅模样,陈毅钧曾是长白书院的山长,也曾在翰林院做事,周汉林则是曾经的御史大人,两人都已从官场上退下来,如今除了含饴弄孙,也爱议论当朝政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