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姜岱阳冲到她面前怒吼,「你也不要我?」
她记得自己没好气的推他一把,他跌坐在地,难以置信的瞪着她。
当初他们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?
在姜侑越来越冒火的目光下,苏姨娘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,看着姜岱阳,嘤嘤哭泣,「是姨娘没用,别怪你爹,他有苦衷的,他每每想到你这个远在穆城的儿子就食不知味、睡不安寝。」
「姨娘跟个仆人差不多吧,眼下哪有你这仆人说话的分。」姜岱阳明明笑了,但每个人都看得出那抹笑意不曾达到眼底。
姜侑脸色一僵,苏姨娘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。
双方当然不是第一次接触,但姜岱阳对他们顶多生疏,哪曾像此时这般呛人?
气氛陷入一片沉闷。
方辰堂却在此时端起茶杯,拿起杯盖轻扣杯缘,慢慢喝了一口茶,看着面无表情的姜岱阳,「你好好跟姜大人聊聊,我跟你娘、莹儿都先去忙了。」
这是留面子给姜侑,不然还不知道姜岱阳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。
姜侑自然感激,忙点头,起身作了揖。
方家人都先行离开,吕芝莹在离去前,还借着宽袖遮掩轻轻握了姜岱阳的手。
她看到他在面对生父时的冷淡,眼中也多了戾气,她心疼他,更怕他难过。
姜岱阳回握她的手,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,但这个笑容在方家人全数离开后立刻消失,变回一张冷冰冰的脸。
「不管你们要什么,我都不给,所以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。」
这是立即下逐客令呢,姜侑咬咬牙,逼自己先别冒火,缓口气道:「你出身庆安伯府,虽是庶子,我身为父亲,自然希望你更好,就像池姑娘,她心仪你,你们一旦成亲,你成了永宁侯的女婿,我也能厚着脸皮请侯爷帮你疏通,弄个官来做,这不好吗?你再也不是让人瞧不起的商人。」
见姜岱阳还是不吭声,他只好再说:「好吧,就算永宁侯那里行不通,但至少我跟你大哥都是个官,咱们骨肉至亲,血浓于水,我们帮扶你一把,官商联手,你还怕生意做不大?」
姜岱阳面无表情,「出身庆安伯府?外人鲜知我来自庆安伯府,众所周知的是,我是方辰堂的养子。」他这几年在外行走经商,至后来成名,从未提过亲生父母,自然没提过出。
他似笑非笑,「日后承袭爵位的是姜涛,伯府名声如何与我何干?还是姜大人年纪大,忘了已把我抵给方家老爷偿债?还是我出去宣传宣传?」
「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我丢了脸,伯府名声臭,对你也没好处。」
见他揭露这陈年旧事,姜侑气得脸色铁青,估计再多说一句,他就会被活活气死,只能深吸口气,看向苏姨娘。
苏姨娘咬着下唇,小心翼翼的看着冷着张脸的姜岱阳,弱弱的开口,「阳哥儿,不知姨娘跟你爹方不方便住下来?」
「不方便。」姜岱阳答得直接。
姜侑气得吹胡子瞪眼,正想指着他开骂,苏姨娘突然扯扯他的袖子,轻声说了句,「思园。」
是了,他眼睛一亮,他们来之前,能调查的都调查了,姜岱阳在别处还有个大宅院。
「对了,这里是方家,我们住下当然是不方便,你不是还有座思园,我跟你姨娘去那边住好了。」
「不方便,那里住人了。」姜岱阳难得多说几个字。
姜侑皱眉,「这么巧?我们来,那里就住人了?」
「巧合的事多着了,像姜大人多年来对我的死活不闻不问,我一发达,你跟苏姨娘就凭空冒出来,大人说巧不巧?」他满口嘲讽。
姜侑一噎,这逆子刚刚那样接话,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呢,他真的会被这逆子给活活气死。
苏姨姨羞惭得抬不起头来。
在一旁侍候的方家丫鬟小厮个个眼观鼻、鼻观心,头都压得低低的,努力压下听到姜岱阳那一席话冒出的笑意。
但姜侑脸皮有练过,很快又恢复正常,笑着对姜岱阳说:「对了,池姑娘来到穆城,没什么熟人,你这几天就带她到处绕绕。」
「寻宝坊近期到货,没空。」姜岱阳说。
「不看僧面也看佛面,难道要让外界认为方家生养你这几年,连礼数都没教你吗?」
「就是教了,才知晓由我一个外男带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去玩有多不适当。」
姜侑又是一噎,我朝民风开放,又没让他们做什么,哪里就不行了。
「池姑娘老说自己自幼受诗书礼仪教导,又怎么会做出没礼教的事?这不是打脸自己。」姜岱阳又说。
姜侑的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,最后为了不让自己活活吐血身亡,姜侑带着苏姨娘等人离开,乘马车到街上,随意找了家客栈入住。
多年前他们住的宅第,在当年离开前就已卖掉了。
窗明几净的房里,姜侑脸色铁青的靠坐椅上,闷着头不说话。
他画了那么大的饼给姜岱阳,这小子居然都不心动!苏姨娘怯怯的开了口,「老爷,如今阳哥儿油盐不进,该怎么办?」
怎么办?他气得一拍案桌,拍得他手都痛了。
一分钱难倒英雄汉,他要过优渥富贵的生活,要为长子的仕途打点,没有钱能运作?
安庆伯府早成空壳,能典当的古玩珍品,这些年他一一私下差总管变卖,又买了几可乱真的仿品充当门面,而这些变卖的银两都用在巴结疏通,以为能让姜涛在原有的职位上再升一级,结果却被另一家更有底蕴的永康侯府抢走那个空缺。
等有了姜岱阳的银子,再透过他搭上与他交情极好的多位权贵,还怕姜涛的官路不好走,安庆伯府咸鱼不翻身?
但前提是,那臭小子肯配合!
想到这,姜侑额际一突一突,满肚子怒火。
狼心狗肺的孽子,没有自己,他能出生,能成为大商人?就算当年舍弃了他,不也给他找个好人家吗!
还是先斩后奏,私下将两人的婚事办了,到时候……
此时,外头小厮进来通报,「大人,池姑娘来了。」
姜侑想到她派人送给他的信,头又疼了,他也锻羽而归啊。
池芳妤走进来,向他一福,再对苏姨娘点个头便迳自坐下,架子可不小。小厮恭敬的送上茶,退到一旁。
姜侑尴尬的向她说了进到方家后发生的事,当然,被洗脸的话不说,被气走的话不能说,因而说得干巴巴的。
但池芳妤还是听明白了,即使是亲生父亲出马,姜岱阳也没屈服,怎么办呢?姜岱阳早就成了她的执念,她想要的人非要到不可。
「只要岱阳娶了我,我就跟父亲请求替伯父的嫡长子挪个好位置。」她开出条件。
闻言,姜侑眼睛都亮了。
当初想结这门亲,是想对姜岱阳诱之以利,谁不想当娶个侯府千金,没想到这逆子居然还拿乔!
出乎他意料的是,桀惊不驯的逆子反而让池芳妤上了心,开出更多好处。
池丞谦的妻妾生了好几个儿子,只有池芳妤一个掌上明珠,虽是庶女,侯爷亦疼宠若眼珠子,有她开口,姜涛的未来一定能踏上康庄大道。
「池姑娘放心,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那小子不应也得应!」姜侑决定了,就来个先斩后奏,届时他不娶,永宁侯府也不会允许!
「那我便等大人的好消息了。」
池芳妤屈膝一福,这才缓步款款走出去。
第十章 两心相许(1)
也许是与姜侑再度见面,这一夜,姜岱阳作了恶梦。
他躺在拔步大床上,额冒冷汗,胸口像被什么压着,陷入梦魔的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。
梦中,仅有豆丁光亮的黑牢湿湿冷冷的,他躺在干草堆上,一旁有一床看不出原来颜色、湿凉厚重的被褥,盖着比不盖更冷。
其他牢房偶而会传出痛苦的哀嚎。
不久,牢门锁链被打开,钦啷钦啷声响起,死刑犯被拉了出来。
经过他牢房前时,他看到那张生无可恋的脸,赫然是削瘦得皮包骨的自己!
画面一转,一把森冷长刀划过他的脖颈,他痛得叫了一声,坐着惊醒过来。
「二少爷,梦魔了吗?」
姜岱阳吐了口长气,转头便看到今晚负责守夜的梁风就在床边。
梁风一脸担忧,「刚刚就听二少爷一直痛苦呻吟,不过我怎么叫,二少爷就是醒不过来,还好这会儿总算醒来了。」
他这几年跟在主子身边,知道主子好几回作恶梦都跟姜侑有关,每每这人不请自来,主子就会陷入梦魔,可见主子心里阴影有多重。
姜岱阳让梁风打水来,沐浴更衣后,再喝杯茶,天就亮了。
随意用了早膳,他便坐马车前往寻宝坊。
隔窗看着街上热闹的人车,经过一世风雨,重生后的姜岱阳视野更宽,避开弯路,做人做生意更为圆滑世故,只要是能拉拢的权贵名人,他绝对尽力交好,除了傲人财富外,这人脉才是姜侑更想要将他这弃子认回的主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