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,有他们在,我心里才能安定,你们去商量吧,反正我的决定是如此。」小姑娘执拗起来,十头牛也拉不走。
聂嬷嬷与周副总管商量再三,最后不得不答应。
宋钧跟姚氏迅速整理行囊,也告知春花,三人备了简单包袱,鹿璃也修书一封请人送去善工坊,说明有要事需前往京城一趟,后续的合作事宜有可能中断,但她若能力所及,一定会尽可能的帮忙,联络的地方写了靖天侯府,聪明如常老板,应该就知道她找到她的家人了。
京城春意深浓,天气却冻人,但靖天侯府的正院里暖洋洋的,就连空气中都沾染了喜气,叶氏已经得到消息,激动的咬着下唇,双手合十感谢上苍。
但一想到二房,她脸色陡地一变,眼中充满恨意,对着陪伴在身侧的大媳妇罗氏道:「在璃儿回家前,就将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全赶出府,别让他们留在这里,脏了璃儿的眼睛。」
「母亲放心,父亲跟夫君早就准备好了,一年多前护送璃儿回京时遭遇横祸的所有人,夫君也已派人向其家人说明真相,并重金抚恤。」罗氏说。
叶氏点点头,她与夫君虽知是二房下的狠手,但因为始终找不到女儿的屍首,生怕女儿其实是被囚禁,只能对那些仆从的家人佯称他们留在女儿身边未回,亦忍气吞声的不敢处置二房,眼下,她终于可以好好的跟二房算这一笔帐了!
「这一次,璃儿一定可以平安回家,对不对?」叶氏想到女儿,又惶惶然。
「对,母亲放心,除了明面上的奴仆侍从之外,夫君又安排了几十名隐卫在暗中保护,这一回,小姑绝对可以平安回家的。」罗氏能理解婆婆的忐忑不安,连忙安抚。
原本鹿家四兄弟还商量着谁请假去接回鹿璃,但四人都身居朝廷要职,加上在外人眼中,鹿璃只是从外头返家,何须哥哥们延误政务亲自去接?因此几人商议过后,多派些人马保护是真,靖天侯府的一切还是依日常行事便好。
翌日,天气没有转暖,还下起大雨,雨幕让整座京城都雾茫茫的。
靖天侯府的厅堂里,四角都摆了暖炉,暖呼呼的,但二房的鹿书明、林氏跟鹿筱甯却脸色发白的看着坐在他们前方的大房几人,只觉得全身发寒。
他们对鹿璃做的事是全家合谋算计,事情进行的也很顺利,他们找的江湖杀手事后也将屍体马车全扔下山崖,至于林间血迹,几场大雨过后也就消失无踪,即便大房的人表现得很冷静,对他们询问鹿璃为何未回也是寻了她醉心陶艺等藉口搪塞,但他们一家三口心知肚明,鹿璃早已香消玉殖。
可是刚刚鹿凡却告诉他们,他们的所做所为大房已查得一清二楚,鹿璃也找到了!
这怎么可能?那帮江湖杀手明明说解决乾净了,鹿璃为什么还活着?
鹿书明觉得头有点晕,但鹿凡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慌张。
「爹决定将你们二房除籍赶出侯府,若是不愿意,那就将你们扭送衙门,到时你们做下的恶事将会传得人尽皆知。」
「除籍用、用什么由头?」林氏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。
「除籍事大,犯的罪自然不会小,像是书明这个庶弟意图取代我当上侯爷,在我的吃食下了慢性毒药,此等罪名就该足了。」鹿书逸淡淡地道。
这是栽赃!他哪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取代大哥,他有几两重他自己清楚,这个家的顶梁柱只能是大哥。
但鹿书明能说个不字吗?他现在十分后悔为了女儿所说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,不惜派人杀害亲侄女,为求一门亲罔顾人伦,这事要是被揭发恶行,肯定会掉脑袋。
「要赔上二房所有的名声跟前途,还是要顾全大局,留点颜面给自己,你们选吧。」鹿书逸冷冷的看着弟弟。
鹿书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林氏跟鹿筱甯的手握得死紧,面色如纸。
鹿筱甯注意到父母同时将目光看向自己,她咬咬唇,楚楚可怜的看着鹿书逸,「大伯父,再怎么说我也是鹿家的儿女——」
「璃儿难道就不是?」叶氏忿怒的目光看着语塞的鹿筱甯,「我从来都不知道,原来你这么会算计,这么自私,璃儿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,可在你眼里她根本不是姊妹,而是挡你上青天的绊脚石!」
鹿书逸揽住情绪激动的妻子,略微安抚后,才正视着鹿筱甯,「你不仅泯灭良心,还撺掇父母同流合污,如此一家福祸共享,谁也不冤枉谁。」
鹿筱甯跌坐在地上,捣脸痛哭起来。
两天后,靖天侯府抛出一个震撼消息,二房为夺爵位毒杀亲兄长,遭除籍赶出侯府,鹿书逸将事此定位为家事,不让官府介入,因而赢得京城百姓的赞赏,认为其秉性宽厚。
毕竟当弟弟的要他的命,当哥哥的只将弟弟一家驱逐离京,此生再不许回来,可见是惦念亲情的,但百姓们还是为靖天侯抱不平,在鹿书明一家离京的那日,沿路有无数烂菜叶、烂瓜果,甚至臭鸡蛋都往他们的马车里扔,吓得车夫拼命扬鞭,一家子可说是落荒而逃。
从白水村前往京城,宋钧与姚氏一个马车,聂嬷嬷、甘棠跟春花一个马车,还有两名大丫鬟,本是叶氏吩咐带来侍候鹿璃的,但鹿璃拒绝,只肯让春花待在身边,聂嬷嬷也只好照办,再加上一些侍从小厮,队伍也是浩浩荡荡。
一路上,因为聂嬷嬷全程盯着,宋钧与甘棠多是以眼神交流,谈话时间几乎没有,连春花看了都不爽,在心中腹诽:宋钧要是真想对甘棠怎么样,早在白水村就动手了,这聂嬷嬷这种防贼的态度是怎么回事?
进京后,马车一路来到城南,停在靖天侯府。
大门口光是门面就够震慑人了,两座石狮分立,铜环大门开启,鹿璃一行人在聂嬷嬷的带领下走进去,走在最后的春花一张嘴巴开开的,差点迈不动脚,还是姚氏回过头来拉一把,她才记得挪动步伐。
靖天侯府占地宽广,有高高的围墙,处处飞檐雕角,亭台楼阁,可见富贵,不过行走几步,就见多名身穿制服的奴仆丫鬟列队朝他们行礼。
鹿璃的心自然是忐忑的,但知道宋钧等人都在身后陪着,她一步步走进富丽堂皇的厅堂。
下一瞬,一个身影飞奔向她,随即将她纳入温暖的怀抱,「我的璃儿回来了!」叶氏紧紧抱着女儿,十指因用力而显得有些青白,难以抑制的泪水不停滚落。
鹿家人多,将宽敝的厅堂占了一半,除了天真的稚儿外,鹿家人有的眼眶含泪、有的面露欣慰、有的激动得看着眼前这感人的一幕。
鹿书逸看了大儿子一眼。
鹿凡点点头,连忙走到母亲身边笑说:「母亲,妹妹好不容易回来,你该高兴才是。」
他伸手轻柔的拍拍鹿璃的头,「臭丫头,你可得好好跟母亲赔罪,只顾着你的宝贝陶艺,也不知母亲思念你思念到都病了一场。」
大儿子这一转圜,叶氏也收起激动的情绪,拿帕子拭泪,再微笑的看向女儿,见小姑娘有点怯意却又强挤出笑容,她内心酸涩不舍,都是该死的二房害了她的璃儿,好在一切都过去了,璃儿也回到她身边了。
她握住女儿的手,「母亲太久没看到你,吓着你了吧。」
鹿璃能感觉到这美貌妇人的不舍与喜悦,再看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也都带着善意与喜悦,她眼眶就忍不住发胀,喉间泛酸,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,哽咽道:「对不起,我忘记娘了……」
叶氏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,因她这一句话又溃堤了。
「看看你,孩子终于肯回来了,你却哭成这样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那里学艺受了多少委屈。」鹿书逸也离座来到母女身边。
鹿璃忙拭泪,看向斯文俊秀的中年男子,在聂嬷嬷早先的形容下,她知道他就是她的父亲,「爹,没事,是璃儿不孝,让娘担心了。」
「没有没有,不是璃儿的错,是我太久没看到璃儿了。」叶氏心疼女儿,笑中带泪的握着女儿的手,「你那师傅把你多扣留了一年,我可是用友谊当筹码威胁,她才舍得放你回来。」
这是双方早就套好的词,不能让外人得知鹿璃曾失踪,而是醉心于陶艺才迟迟不归。
鹿书逸看了宋钧、姚氏及春花一眼,「璃儿,这是你师父说的那对要到京城访友的母子及丫鬟吧,说是一起进京也有个伴,不知在京城可有安排住处?我已让你母亲安排雅致的西跨院——」
「侯爷不必麻烦了,这一趟友人亦有安排,就不在这里打扰了。」宋钧淡声道。
事实上,从他出现在厅堂起就吸引不少目光,他身姿挺拔,虽然一袭半旧衣裳,但身上散发而出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