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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再说这天道酬勤嘛,那也是真。

  重生之人自是要稳抓先机,善用所知所学,既然心中已有定见,路望舒在还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小屋里静养时,已开始耙梳脑中所记得之事。

  屋中无纸笔可用,一切全凭他绝佳的记忆力,往脑海深处抽丝剥茧,先将几件要事发生的时日拉提出来,再依序细思琢磨。

  上一世他尽管从鲁清田那儿习得摄魂术,亦得知那百字心诀,但实际上仅用过一回,目的是为了从掌权多年的太后甄氏手中取回传国玉玺。

  当时弘定帝已满十五,甄太后受朝中各方压力所迫,不得不撤掉龙椅后的垂帘,令帝亲政,但她后来却用了各种借口,迟迟不肯交出传国玉玺,而弘定帝虽是帝王亦是人子,被盛朝讲究的孝道压着,当真使不出招。

  路望舒就使过那么一回摄魂术,让甄太后当着三位顾命大臣之面,乖乖将玉玺交出,之后他就病了一场。

  当时虽不若鲁清田诱杀东宫太子后病得那般沉重,也是大大损耗他的心神,足足躺平十日才下得了榻,之后又养了三个月才痊癒。

  他内心清楚,这一门奇术若无内力自保,一发动便是「伤敌一万、自损七千」的局。

  鲁清田与他皆因内力不足才遭反噬,这一次他对刀子匠们连连施术,呕血难止算是轻的了,至少重生的这条命还给他留着。

  所以必须将内功拾回来再练。

  摄魂术的百字心诀正是练气之法,他从眼下练起,日日精进,即便内力不能练到像江湖上成名的内家高手那样深不可测,也需得强到在施术后足可自保。

  按内廷之规,新入宫的童监们在半年后需由内官监的侍人重新检验阉割处,且还有「三年一小修、五年一大修」的规定。

  所谓的「修」,就是怕小太监们阉割未净,因此每三年要看一看,每五年要查一査,如有突肉长出,就必须再以手术修割。

  此次再入宫,以重生而完整的身躯入宫当差,他想,这一门摄魂奇术必然有许多时候要派上用场,保他过关。

  天道无常,天道酬勤。

  他在这无常中辛勤多年,再次从宫中最底层爬起,所以这天道啊……最终指往何方?

  路望舒忘记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,对重生后的一切感到百无聊赖。

  「督公……督公!」

  路望舒双眉一轩,发现长案前正立着一名青年锦衣卫,是后者将莫名神游的他唤回。

  锦衣卫名叫赵岩,上一世受他大力提拔任锦衣卫副指挥使,这一世亦为他所用。

  「督公是累着了吧?为了审左相甄栩为首的这件通敌大案,您都好几日没能睡上一顿饱觉。」赵岩表情严肃,语气恭敬又道:「卑职明白,皇上那头催得紧,却不把案子分交给三法司衙门审理,是怕甄栩为相多年,朝中上下多有故旧,皇上信不过三法司那群文官,这才需督公亲自出马。」

  略顿,他抱拳一礼,「虽是劳烦了督公,不过说大实话,有您坐镇在这儿,咱们锦衣卫审起那些涉案高官,下手时底气就更足了。」

  传进路望舒耳中的呼疼叫喊已非当初关在蚕室中的那些被阉割者,此刻这一阵阵的呼痛更为凄厉,尖叫着、哀号着,并非一刀划下便完了,而是一刀又一刀凌迟。

  四周飘着血腥味,夹杂着烙铁烙在皮肤上的焦味儿,像还有屎尿齐下的腥臭,这些气味混作一团绝不好闻,路望舒却觉熟悉,甚至心定,要不他不会呆坐到出神。

  这里是锦衣卫宫外处大牢。

  上一世,他在宫中打滚近十八载才攀上内廷正一品之位,这一世他仅花了十三年便达成。

  二十五岁那年,他就已受封为内廷总领事提督太监,掌锦衣卫这一帮天子亲兵,如今三年过去,他二十有八,重生在这世上也已度过一十六个年头。

  说实在他活得很好,如鱼得水,善用每一次机会,只是那种胸中空落落、彷佛无处落脚的疲惫虚乏感却日渐严重。

  朝赵岩扯唇一勾,凤目里倒不见笑意,路望舒坐直身躯边淡然问道:「审到哪儿了?」

  「除左相甄栩外,其余涉案之人皆已画押。」迅速上报。

  路望舒点点头。「原来还差咱们的左相大人吗……可有上刑?」

  「尚未用刑。」

  「好。」再次颔首,他表情变得愉悦了些,好似百无聊赖中终于寻到一点趣事能做。

  「那就留给本督亲审。」

  外戚、宦官、清流一派,内廷与朝堂上的角力大致分成这三股势力,路望舒两世皆为宦官之首,上一世贪权是为自己争一口气,使尽力气想活得舒心畅意,这一世贪权的理由更简单粗暴,就为等一个人,在权力场中,他分际拿捏得好,他是贪权、弄权没错,但绝不乱权。

  所以重生后即便面对的是上一世害了他性命的后党外戚,他并未恨之入骨、非要对方全族尽灭才痛快。

  他只是想把可能形成的威胁拔除掉,因此先下手为强。

  以往有所耳闻,甄氏一族与盛朝西关外的硕纥国私下有些往来,但仅限在寻常的皮毛货料、高原药材,再严重些也不过是牛羊牲口的生意,且与硕纥国接触之人是甄氏大族中一支不起眼的旁支,上一世路望舒没去踩这个,是觉得此事就算爆开,也难以撼动太后一党的势力。

  而这一次会挑起此事,事情还闹大了,一开始根本想像不到。

  他这个人人口中的「阉党奸首」只是被外戚们闹烦了,想以这件不怎么有力的事儿让对方安静些,能消停个十天、半个月的那也很好,未料顺藤摸瓜、一摸再摸,最后竟扯出左相甄栩通敌的事证。

  那是一封甄栩的亲笔书信,随着甄氏旁支儿郎的走私商队出西关、越牧马河,交到硕纥国那边的接头人手中,辗转再送至硕纥大王面前。

  路望舒派出的人马乔装入敌境,成功将信拦截,亦活逮了甄氏旁支那位领队走私兼送信的小爷。

  甄栩的那封亲笔信,不过短短几句,所提之事却是骇人惊闻。

  当时硕纥的虎狼军时扰西关,盛朝的边防勉强还能撑持,全赖西关军与当地屯民们同心协力,才能一次次阻敌于外。

  之后朝中主和派势力抬头,朝廷决定与硕纥国重订和平契约,遂遣左都御史出使硕纥国。

  而在那封欲送至硕纥大王手中的密信里,左相甄栩许以重利,只要硕纥能让左都御史「意外」命丧出使途中,在往后两国的和谈契约中,必保硕纥能得更大好处。

  甄栩与左都御史互为政敌,后者又是朝中清流一派的代表人物之一,此案一出,朝野震惊。

  这一边,见督公大人起身往外走,赵岩连忙快步跟上。

  「督公这会儿要亲审甄栩,可有什么想法?呃,请督公恕罪,卑职是觉着,光靠用刑怕是撬不开那老贼的嘴,然,皇上给咱们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……」

  闻言,路望舒脚步微顿,侧目瞥了下属一眼,表情似笑非笑,「本督的想法挺简单,他要不招,用刑确实必要,既然要用刑,为了省时省力干脆脱他裤子,直接把他胯间的玩意儿刑了,如此一来,左相大人也成了阉党一员,大伙儿都一样了,也就能说得上话。」

  「呃……」赵岩瞠目结舌,难以判定督公大人是认真的抑或说笑,但背脊确实发凉了。

  路望舒闲聊般徐声又道:「宫外处锦衣卫的成员不像内廷司礼监锦衣卫那般全是太监身分,如你这种未刑过的正常男子还不少,但外边的人瞧着咱们都是一样的,都是『阉党』。」

  说到此,他扯嘴笑笑,「唔,不……也许你这样的更被看低,那些人骂本督是阉狗,而副指挥使你却甘愿沦为阉狗的爪牙。」略顿,又道:「有什么心不平、气不顺的,这会儿全可讨回,挺好。」

  「是。属下誓死追随督公。」其实赵岩不知该答什么好,他猜,也许督公并未要他答话,反正就誓死追随到底准没错!

  他暗暗呼吸吐纳,头一甩重新跟上路望舒的步伐。

 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大牢,这时已来到锦衣卫宫外处的后院,此处建有一座地牢,甄栩被单独关押在这儿。

  未料戒备森严的后院竟有人敢闯!

  「吵吵闹闹的,怎么回事?」不等督公问话,赵岩已先厉声斥问一干轮班看守的属下。

  几位年轻锦衣卫惊见两位上峰到来,纷纷单膝跪地,赶紧上报——

  「禀告大人,是定王爷命人送酒,一车子共三十罐佳酿。约莫半个时辰前,定王府的管事前来知会过,说是这次咱们锦衣卫西出硕纥、揪出左相通敌欲谋害朝廷命官一事大有功劳,王爷他老人家着实高兴,便命管事在相熟的酒坊买了好酒,直接吩咐酒坊的伙计送来。」

  另一名锦衣卫接续道:「替咱们宫外处送柴送水等日常用物的人家,皆是从后院小门这儿进出,酒坊也把载酒的驴板车拉来这儿了,可、可督公有令,这几日不允外人出入,亦不允外人窥伺逗留,所以小的没敢放酒坊的人卸酒下车,要赶人走,他们却揪着定王爷的名号不肯走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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