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天言情小说 > 梅香如故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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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真不要名声和脸面,她图的又是什么?

  院落里出现女客已然稀奇,竟还是来访督公大人的年轻女客,简直天要下红雨,一班轮值的童监和少侍们视线根本离不开姜守岁,有的好奇张望,有的看到发愣,有些则偷偷觑看,一屋子静得出奇。

  姜守岁也看着他们,两个小童监离她近些,她对两孩子咧嘴一笑,后者本来也都笑开稚颜,却突然受惊吓般垂首退得远远。

  侧首去瞧,她等待的那人正一脚跨进厅堂,虽不是大步流星般来势汹汹,那股子威压也够教人噤若寒蝉。

  可惜她没想当一只寒蝉,于是盈盈起身,对着督公大人那张冷脸扬起朱唇。「你回来啦。」

  抽气声霎时间作响,伴随某些物件落地的声音。路望舒被她这么一问,脚下险些出错,气息更乱了。

  她那表情和语气也太理所当然,好似她一直就住在这座院落,他是早出晚归在外干活的男主人,她则是将家务打理得有条不紊、等待男人归家歇息的贤内助。

  「跟我来。」他脸色更加阴沉,丢下话,脚步未停地掠过她。

  姜守岁先是一怔,但反应称得上迅捷,怀里抱着欲归还的男款暖裘也没搁下,举步便跟在他身后。

  这座院落的主人回来了,他要把莫名其妙上门来的女客带往哪儿去,没人敢询问,更不会有谁跳出来阻挡。

  于是姜守岁跟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一直走,穿过垂帘进到内院,踏上回廊再进到更隐密的后院,然后随他进到屋中,又被带到最里端的一道暗门前。

  她内心虽疑惑但目不转睛,定定看他扳动三道机括,立时,那暗室的石门动起,开出一道仅容单人进出的洞口,整个运作过程让她一下子联想到自家酒窖里的窖中窖,总归是「朴拙中藏机关、不知者寸步难」的局。

  第三章 图你这个人(2)

  随他踏进那座密室,即便无光线照进,里边却非伸手不见五指,不但半点儿也不関暗,还清亮得很。

  一段香酒坊的酒窖亦是无窗,若需照明还得仰赖烛火,而满地窖的藏酒皆是易燃之物,自然是非到必要时候绝不用火,但他的这座密室没有这样的困扰,无须靠烛火照明,因为好几处皆摆上硕大的夜明珠。

  相互辉映的珠光让光线加倍明亮,密室中的种种完全呈现眼前。

  那是无法一眼看尽的景致,几座长长木架隔出物品摆放的空间,几处角落除了夜明珠外,更屯着数不清的贵重玩意儿。

  她兀自纳闷着,却听他沉声道——

  「随意去挑吧,有看上的东西,你尽可带走。」

  她顿了顿。「督公此举……何意?」

  路望舒嘴角勾了勾,淡然神态彷佛无情无绪又百无聊赖,「此处是本督在宫中的一个私人小库房,若有你看上眼的,尽管取了去。说到底,本督也算欠你一个恩情,你今日还把御赐的通行铁牌送回,尽可讨一些贵重之物当作回报,无须多虑。」

  原来他是这样的用意啊……

  理解过来后,姜守岁一时间当真哭笑不得,而后在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一些些的不是滋味,好像在他眼中,她的真心付出,是用几件世俗认定的宝贝就能等价交换的。虽说他会那样想也无可厚非,她明白归明白,心头还是涌出酸涩感。

  她强颜欢笑,扬眉勾唇显现出一脸的兴致勃勃。「好啊好啊,这机运实属难得,得好好把握机会瞧一瞧督公的这一座收藏,把想要的宝贝儿讨个够才是正理。」

  她开始逛起小库房,轻步慢移,对着每个大小物件前后左右仔细端详,时不时会发岀赞叹讶呼,还不忘频频颔首,瞧那模样认真极了。

  路望舒跟随她的脚步挪移,胸中一把火却越烧越旺,被她的装模作样惹恼。

  明明是他要她挑选,她也很认真挑选,但她就是有本事惹他不痛快。

  「姜老板到底瞧上什么?」他微微咬牙。

  女子的眉宇间忽地一亮,杏眼朝他睐了来,不答反问:「你知道我姓姜,你查起我的事儿了?查出我姓什名啥了?督公那日未曾询问小女子姓名,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,让我心里头不禁有些落寞呢。」

  路望舒额角鼓跳,下意识想避开她的注视,但真那么做的话就太懦弱无用,结果硬是定住目光在那张鹅蛋脸上。

  如此一来,反倒是她赧然一笑,率先看向别处。

  环顾满屋子的珍宝,她道:「这些玩意儿我都不要,督公自个儿留着赏玩吧。」

  「看不上眼那就走。」心头火不知怎地猛地窜高,他语气陡沉。「把通行铁牌留下,姜老板大可离去。」

  「督公为何生怒?」她问得直接。

  路望舒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堆里的不适感,他凤目眯了眯,冷笑,「姜老板哪只眼睛瞧见本督生怒?再者,若本督真被惹怒,你且说说,我能让那始作俑者活命吗?」

  话说三分,听的是弦外之音,这是在暗指她正是那惹恼他的始作俑者呢,权势滔天的他若要弄死她这小老百姓,易如反掌。

  她心里被激起一股倔气,唇角笑意却是加深,巧肩一耸。「是我看错了,原来督公心情好得很。」

  路望舒喉中又是一堵,被她噎得一时无话,然后以为她难捉摸的程度差不多就这样,未料还有更不按牌理出牌的事儿——

  「话说,这块通行铁牌着实紧要,我怕弄丢,所以打了络子紧紧系在腰上。」姜守岁忽将话题拉回,一手扯着坠在腰间的铁牌络子,语气略无辜。「我想把铁牌解下来还给督公,但刚刚才发现,串线全打成一团死结,解不下来了。」

  她叹气。「这可怎么办才好?督公可有本事解开?」

  路望舒简直不敢相信她可以这样睁眼说瞎话!

  那块铁牌确实被拢在络子里,那络子样式素雅,串线分明,何来「一团死结」?

  他未及再想,两个大步缩短彼此距离,一把抓住那方御赐铁牌一扯,「啪」地闷响了声,铁牌带着络子整个被从她腰间扯下。

  姜守岁先是惊讶般瞠圆眸子,但一下子表情变得耐人寻味。

  她朝近在咫尺的他扬起下巴,眸光瞬也不瞬,笑得从容却有几丝挑衅味儿。

  这一边,路望舒甫意识到与她离得太近,近到任她的体香漫入鼻间,她竟举步靠过来,还刻意挺起鼓鼓的胸脯。

  这会儿换他愕然,厉目瞪人,脚下却被她一而再、再而三的靠近逼退了几步,直到后背被木架抵住、退无可退了,终才回过神来。

  他是谁?

  好歹是领着正一品内侍官衔的总领提督,向来心狠手辣、冷酷寡情,怎能被一名小小女子逼得像只瑟缩在角落的困兽!

  「你究竟图什么?」每一字皆从齿缝迸出,可在他的怒目下,女子那张鹅蛋脸却有红晕染开,令他喉间和胸中又是发堵。

  她抿抿唇道:「督公适才问我,有否瞧上什么,现下又追问我,图的究竟是什么……我很想实话实说啊,但心里的大实话倘若真说出口,怕是要惹得你尴尬猜疑且不痛快,欸……不过督公既然都问了,问而不答非礼也,那、那惹得你着恼我也得答话。」

  她明显地深吸一口气,徐徐又道:「不知为何我总是梦见你,从小到大已梦过好几次,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回儿,我们在梦中……很要好。」

  瞳底有亮光湛湛,她眨眸一笑,似要将他看痴。

  「这一屋子的玩意儿我没瞧上,独独瞧上某人,督公问我图什么,你信也好,不信也罢,我图的就你这个人。」

  密室里风凝不动,而此际,彷佛连夜明珠发出的淡蓝幽光也跟着冷凝在每一道呼吸吐纳中,仅余眼神交缠犹掀波动。

  映在姜守岁眼底的是一张神情难掩震惊的俊秀面庞。

  欸欸,就说她若实话实说,一准吓着他,果不其然真被她惊得哑口无言。

  以往还寻不到路子搭上他,两人离得远远,她尚觉能徐徐图之,可在救下他有了头一回接触后,整个心思便骚乱了。

  她承认对待他,自个儿实是太躁进也太失女儿家的矜持。

  但如何是好?她似乎病态般喜欢上逗弄他的感觉,一再又一再地试探底线,捋虎须不知死活,却这般乐此不疲。

  咬咬下唇,苦恼地微晃小脑袋瓜,她轻语似叹,「督公最好提防我多些,见着你,我脑子里总想些乱七八糟的,下回若能再靠得这样近,怕是要把持不住,对你做些失礼的事了。」

  跟着像拿出极大的自制力,她往后退开好大一步,对发愣的他又是灿灿一笑,敛衽一礼后随即旋身离开。

  密室里很安静,杵在里边的男子宛若石化,那硕长身影彷佛变成其中一件珍藏,静然无声被搁在那木架边角落,与一切融成一片。

  不知过去多久,路望舒才察觉到密室那道半敞的暗门外,有人正小心翼翼探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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