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天言情小说 > 梅香如故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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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一世他历险保住身躯无缺,寻常为了掩人耳目得时时让面皮白皙干净,甚至得扑粉,学着那阴阳难辨的声嗓,宫中诸多束缚与危险,他是赌上一条命撑过来的。

  ……好吧,她确实有错,她认错。

 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。

  于是怀着一颗忏悔又怜惜的心,她去到丈夫面前,老实道出内心想法,认真承诺,「阿舒就是阿舒,最喜欢你了,我再不会那样欺负你。」

  她不知道的是,她家男人也正为田庄那一次乱闹懊悔得很,不断琢磨着该如何赔不是,结果……却是这般结果?

  他抱着她久久不放,眼中潮湿,喉头有满涨之感。

  他拿着长满落腮胡的脸一直蹭着她,像个大孩子,也像条大狗子。

  *

  之后春去夏临,夏季尾声,姜守岁被丈夫勒令不准离开清泉谷,连田庄都不让去,因为她被女谷主诊出喜脉,已怀胎两个月。

  而发现有孕在身的那一日其实挺混乱。

  那时宽敞的厅堂上,谷主前辈正与路望舒说话,后者提及田庄在夏末秋初时分可收成的种种庄稼,届时打算拉一些收成送进清泉谷,她就坐在一旁作陪,然后莫名其妙有些头晕。

  她一开始尝试忍下来,但状况很快变严重,她没有真的晕厥过去,是脑袋瓜越放越低,觉得好像应该趴在桌面上会比较好,这时谷主前辈和她家男人自然就发现她不对劲儿。

  她被丈夫一把捞住,随即在谷主前辈的指示下送到最近的一张罗汉榻上。

  即使身子不适,她亦能轻易觉察到丈夫的气息和心跳明显乱了拍,一下下抚着她额面的大手,那指尖温度冰凉凉的。

  她想开口安抚他,但舌根一动便觉心闷欲呕。

  庆幸的是有谷主前辈坐镇,把过她的脉,眉角挑都没挑,十足斩钉截铁却又云淡风轻道:「怀上了。足足两月有余。所以你要当爹,她要当娘了。」

  略顿,女谷主忽用命令口吻又道:「当爹的给老身撑住,不要连你都发晕,这张榻子挤不下两个大人,尤其你现在变得这般魁梧。」

  本来晕得难受,听到肚里有娃儿,姜守岁先震惊得忘记肉体的不适,紧接着听到女谷主警告丈夫不准晕倒,她竟没心没肺地笑了。

  结果等到谷主前辈离开,她家男人双膝一软,最终还是跪倒在罗汉榻边了。

  ……欸。

  第十五章 真正的梅香(2)

  再之后夏去秋来,秋去冬至。

  算一算,路望舒自诈死离开帝都,到如今都已过去一年又七、八个月。

  然后姜老板这一胎算是坐稳了,怀胎整六个月,有谷主前辈就近照看,加上要当爹的男人盯前盯后、看头顾尾的,把体质原就极好的孕妇养得是既美又壮,跟牲口竞价场上的漂亮拧≠子有得一拼。

  也因为养得如此健壮,加之孩子尚未出世就是个体贴娘亲的乖宝儿,姜守岁竟是除了一开始那一顿晕眩欲呕外,再没受过怀胎孕吐的折磨。

  接着咱们姜老板就不安分了。

  帝都酒坊外头的生意多是由她一肩挑起,酿酒的活儿可以交给经验老道的酿酒师父们,比她手艺好的多了去,但一段香的招牌得时时擦亮,虽说有元大哥和嫂子帮忙顶着,长时间少了她这个大老板出面,总觉得要在帝都行走,气势上弱了许多。

  这一回路望舒拗不过妻子,而姜守岁也拗不过丈夫。

  路望舒说,她想走一趟帝都,成啊,必须有他同行。

 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又要拿命赌上一把,姜守岁后来甚至妥协了、服软了、不进帝都了,但他就是下定决心,且无比坚定,非试一试不可,弄得后来竟变成她求他别去,他坚心如铁一定要去。

  最后还是女谷主出面,简单一句话令她认输。

  「你瞧啊,他如今的样子还是以往的他吗?若觉不是,那就挺起胸膛,天不怕、地不怕地去吧。」

  于是真就这样天不怕、地不怕地往回走了。

  如同当初的逃离,两人一样肩并着肩一块儿赶着马、驾着车,奔回帝都旧地,若要说这当中的不同嘛,一是心境,再者便是某人的外貌。

  清晨马车抵达城门口,还差一刻钟城门才会开启。

  冬雪轻落,天气颇寒,城门外已候着好多等着一早进帝都的买卖人家和寻常百姓,一见一辆朴实坚固的双辔马车也在相候,再见驾车板上坐着位魁梧高大的粗汉,满脸落腮胡尽管修剪得挺漂亮,还是毛茸茸得几乎只露出挺鼻和双目,许多人不禁多瞄几眼。

  就在这时,车厢帘子被掀开一角,一名少妇抱着暖手炉探出脑袋瓜来,对那粗汉柔声道:「阿舒,进车厢里等吧,里头温暖多了。」

  粗汉朝少妇摇摇头,抬手欲把厚帘拉下,有眼尖的帝都百姓一下子认出那少妇身分,拱手上前寒暄。

  「这不是一段香酒坊的姜老板吗?姜老板这是……刚从外地返京?」

  姜守岁瞧向问话的中年大叔,认出人后顿时眉开眼笑。「原来是悦来酒楼的赵老板,一段香承蒙您老儿照顾啊。赵老板也刚从外地返京?」

  在她把问话丢回去后,一段谈话你来我往顺利进行,此时几名帝都百姓也都认出她与悦来酒楼的赵老板,很自然地凑在一块儿说话。

  「姜老板,是说这位兄台是……」赵老板单边手掌往上,比向端坐在驾车板上的糙汉子,话只问三分。

  姜守岁娇柔一笑,干脆从车厢内钻出来,在粗汉的扶持下双脚稳稳落地。「他是我相公,姓舒。舒舒服服的舒。」

  「舒、舒服……舒服……」赵老板喉头略哽,因为眼前的姜老板可不一样罗,几月未见,肚子竟然显怀了!他赶紧定神,笑着又道:「那个……姜老板去年回乡招婿一事确实有所耳闻,今儿个好巧,能在这儿遇上贤伉俪,这位舒爷生得是一表人才、高大强壮,甚好甚好,姜老板这会儿是要当娘了呢,恭喜啊恭喜。」

  「多谢。」姜守岁含笑回礼,一旁的「舒爷」亦点头致谢。

  这时城门开了,姜守岁又与赵老板和几位相识的百姓说了几句场面话,扶着丈夫的臂膀正要上马车,一辆眼熟的驴板车却抢出城门赶了过来。

  「这位是咱们一段香酒坊的人,是咱们家姑爷,他还是春源县最大田庄的东家,有良田千顷呢,扎扎实实就是个大地主,不信的话尽管去查,那儿的人可都识得他。」

  今日驴板车上没载酒,载着一名少妇和一个四岁多的女娃娃,少妇响亮的声嗓让在场的人皆听得一清二楚。

  姜守岁见老实头的元大哥赶着驴板车,载着元嫂子和元苗苗出城相迎,心里原本有些疑惑,接着听到元嫂子嚷嚷那一串,她嘴角微微抽搐,都不知该哭该笑。

  当时路望舒在不知山上演出「遭雷击」一幕,之后拖着虚弱身躯赶回帝都寻她,他藏在一段香的那些天,元大哥和嫂子是唯二知情之人。

  后来她亦把路望舒是假太监的事跟元家夫妻俩坦白了,并把自己与路望舒接下来的打算都交代清楚。

  元家夫妇那时简直惊呆,但极度震惊过后,待元嫂子的脑子能使动了,她便笑了,笑的理由很简单,因为姜守岁看上的男人确实是个「带把的」,往后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嫁人生娃娃。

  此次决定跟路望舒回帝都,姜守岁已事先跟元家夫妻捎去消息,结果今日就来了这么一出,想来是元大哥和嫂子担心路望舒冒险回帝都会被人认出,所以抢先替他正名,能拿出来显摆的事全嚷嚷个遍。

  只是瞧着听着,都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啊!

  她暗暗苦笑,身旁男人的表情倒是挺坦坦荡荡,丝毫不怕被观看。

  果不其然,元嫂子话才喊完不过几息,有人便开始窃窃私语——

  「春源那一带咱熟悉啊,最大田庄的东家确实姓舒,嘿,是个大地主还肯给姜老板招婿,其中必有缘故。」

  「当然是有缘故啊,就喜欢上了呗,是说管他什么招婿还是嫁人,怎样都成,都好过当初被路阎王纠缠,幸亏督公大人命短,要不姜老板可惨罗。」

  「你小点声啊!」

  「怕啥?路阎王早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,还怕他听去不成?」

  姜守岁没再分神去听,而是招呼着元嫂子和小苗儿过来同乘马车。

  路望舒则向元大哥点了点头,驴板车和马车一前一后进城门,回一段香。

  回家。

  庭前的老梅树又到花期,朵朵白梅占满枝核。

  这是路望舒头一次见识到这棵白梅树满开的姿态,近乎墨色的枝干撑起白灿灿的花朵,

  宛若撑开白色大伞,立在树下,风一来带落片片嫩白花瓣,也拂了他满身白梅冷香。

  姜守岁找到她家男人时,庭前这一幕令她的呼吸瞬间窒了窒——以往他来寻她时,总爱站在这棵老梅树下等着她迎去,而今她依然奔向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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