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于悬再度踏进喜房时,丫鬟嬷嬷早已退到门外,而她一身艳红里衣,黑缎般的檀发散落在珍珠白的床褥间,三种抢眼的色彩扎进他眼里,彷佛扎在他的心底,掀开阵阵骚动。
果真是美人,躺在床上不语时俨然像尊搪瓷娃娃,当她张眼,那双琉璃眼像是会说话似的,那般鲜活灵动。
京城第一女纨裤,他倒没想到事隔三年他们会用这种方式再重逢,况且那一晚,他确定她已经死了。
死而复生的传闻也不是没有,可是死而复生却变了性子,就少见了。
她……真的是洛行歌?
他忖着,坐在床畔直瞅着美得不可方物的她,看着她微敞的衣襟微露春光,肌肤赛雪,诱人心旌摇曳,修长的指朝她探了过去。
其实不管她到底是谁,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不要给他添麻烦,不要给他惹事端,要是能干脆搬去县主府那就更好。
骨节分明的指来到衣襟间,才微微扯动下,下一刻,于悬张大了眼,像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。
他为什么躺在床上?而她,右手穿过他的后颈,左手拽住他的右手,身子侧压在他身上,让他无法动弹。
这是……在做什么?
色诱他?还是……想强了他?
他怎会动不了?
第三章 与婆母的交锋(1)
洛行歌睡眼惺松地看着身下的人,有一瞬间的恍神。
这人长得真不是普通的好看,似男似女又亦正亦邪,如此矛盾又融合得恰如其分,浑身上下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,直教她看傻了眼。
「看够了没?」于悬似笑非笑地问着。
洛行歌吓了跳,赶忙从他身上爬起,跳到床下。「对不起、对不起,我睡迷糊了。」她忙叠声道歉着。
「睡迷糊?」于悬挑起单边的眉,笑得和煦又邪气。
「不是,我好像感觉有人碰我的衣襟,所以我就……」洛行歌愧疚不已,实在是出于反射动作,真不是故意的。
于悬坐起身,稍稍松动身子,不能理解刚刚被她架住,他竟然就不能动了,那么纤瘦的身子到底是从哪生出的力气?
「我是瞧你衣襟开了,想帮你拢好。」
洛行歌望了过去,心想,原来他这么好这么君子?
「就算我真想对你做什么,又有什么不对?你是我刚进门的妻子,今晚又是花烛洞房夜,碰你有何不妥?」
面对于悬的理直气壮,洛行歌的气势弱了,脸也红了。
她很清楚自己嫁人了,有必须履行的义务,问题是她根本不认识他,这种瞎嫁盲婚她真的不行,没有办法允许他碰触自己。
「这个……其实我想跟你谈谈。」洛行歌有些艰涩启口。
她觉得自己所谓的人生和平计划,对他来说可能很不公平,所以她必须好好和他讨论。
「谈什么?」于悬双手环胸,好整以暇。
「就……」呃,人家这么坦坦荡荡,是个磊落君子,反观她吞吞吐吐,感觉很像个卑鄙小人。
「说。」于悬等着她,却搞不懂她在扭捏什么,直接了当地道:「你想去县主府住?无所谓,不要跟面首们玩得太出格,搞得人尽皆知,替我留点颜面就行。」
洛行歌吓得倒抽口气,像是听见多可怕的事。「什么什么……什么面首……们?」复数?那是啥?
于悬笑眯了眼,道:「谁都知道你在县主府里养了面首,幸好你还有节制,应该十根手指算得完。」
「不不不不不,没有这回事,你上哪听来的?」洛行歌矢口否认,头摇若波浪鼓。
虽然原主留给她的记忆不完整,但再不完整,假设原主做过那种事,多少会有记忆,可是她残存的记忆中只记得两次前往县主府,完全没有跟复数男人玩多人运动,那是不可能、绝不可能的事!
「街坊传言。」
洛行歌大大松了口气。「你……明知道街坊传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,又何必当真?况且我要跟你谈的跟县主府一点关系都没有,而且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面首们,好吗?」
「你确定县主府里没有面首?我倒听说有不少男人。」于悬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,动作优雅起身,居高临下看着她。
洛行歌正打算开口,却猛地想起县主府里确实养了些男人,但原主与他们之间没什么互动,她之前去过一回也没多看一眼,而且——
「那是我爹安排的一些人手,不是我的面首们。」
「也许是侯爷给县主安排的面首们。」
「我爹才不会……」喔不,他也许会这么干。
当下洛行歌说不出话,绞尽脑汁也无法反驳,只能无奈央求,「等等,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问题,你能不能先让我说完?」
于悬垂眼,负手在后,一派悠闲等她开口。
「呃……于大人,我想跟你商量,咱们能不能在半年后和离?」迟疑只有一下子,她果敢地开了口。
是的,面对这桩赐婚,她早就有自己的想法,她无法接受和一个陌生人突然成为夫妻,表面上同意,实际上已想好退路。
她想对方应该跟她一样,不想婚事被莫名左右,所以她打算半年后和离,她可以搬进县主府住,至于往后如何就且战且走,说不定她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。
「不能。」
「……为什么?」她诧异不已。
于悬笑眯眼道:「你不知道赐婚是不能离异的?」
「为什么不能?」她记得这年头要和离并没有很难呀。
「你敢打皇上的脸?」
……不敢。洛行歌思索良久,原以为该是皆大欢喜的计划,竟存在着她没细想过的巨大风险。
「可是,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女子想要迎她为妻,我却占着这个位置,怎么办?」
「纳为妾。」于悬虽然是不假思索地道,可是在他心里,纳妾从来就不是他的选项,就连娶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。
「这样太不公平了。」天啊,怎么可以这样?真心相爱却只能当妾,这是什么道理?
于悬嗤笑出声。「原来县主还懂什么公平不公平。」
洛行歌压根没听懂他话中的嘲讽,神色认真地道:「我讲真的,好比有一天我要是遇到我喜欢的男人,我也不能忍受我的男人变成小王。」
爱情怎能处在如此不对等的天秤中呢?他怎能不为所爱据理力争?
「变成小王是什么意思?」
「就是……就像面首那样的意思。」她想,这个比喻应该差不多吧。
于悬至此总算听明白了,笑意浓了些,却也更鄙夷了些。「说了老半天,原来县主是打算将面首扶正……劝县主死了这条心吧,那是不可能的,就算县主再喜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,他们终究只是玩意儿,能让县主产子的,只有我。」
洛行歌傻眼听着他平板无波的叙述,心底泛起一阵恶寒,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「跟你说了,他们不是我的面首……你说话也注意一点,不要那么贬低人。」她开始怀疑她跟他之间在鸡同鸭讲,根本不在同一条平行线上。
「怕人贬低,就别干些下九流勾当。」于悬似笑非笑地道,昏黄的烛火勾勒出他绚烂夺目的美貌,映照出他毫不遮掩的黑暗。「既然敢做,就别怕人说。」
洛行歌无助地闭了闭眼,真心觉得隔个朝代就像隔了广袤时空,与外星人是无法对话,无法沟通的。算了,没关系,第一条路行不通,她还有很条路可以选择!
「这样吧,咱们都是被赶鸭子上架,对彼此无意,那咱们就当朋友吧。」说完,瞧他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,她立马再退一步。「不然,当室友也挺好的。」
于悬挑起浓眉,神情未变,道:「那么明日进宫谢恩,要如何处理?」
洛行歌呆了下,显然已经把这事给忘了。「呃……你所谓的如何处理,指的是?」
「要假装恩爱,还是老老实实各走各的?」他笑眯眼,像是个解惑授业的夫子,只是态度很不诚恳。
「喔……麻烦你和我假装一下吧。」皇上赐婚,再不喜欢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,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爹一样大胆。
于悬轻点头,瞥了眼床,再问:「今晚?」
洛行歌跟着看了床上一眼,顿了下,忙问:「应该还有其他房间可以睡吧?」
光是她的春秋阁,能用的就有十来间房,虽说刚才来时她没瞧清楚这里的格局,但国公府的一座院子应该跟春秋阁差不多。
「今晚会有很多双眼盯着咱俩,只要咱们其中一人踏出房门,明日消息可能就会传到宫中,你觉得咱们再扮恩爱,有用吗?」
「喔……」有道理。洛行歌如遭当头棒喝,顿觉自己真的想得太简单了,凭着残留的记忆想在这个处处讲究的世界活下去,真的太肤浅了。
她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窗边的长榻,双眼不禁发亮。「那里,我可以睡那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