裘善眼睛闪闪发亮,为这份兄妹情谊感动。“夫人做什么都是好的。”
很好,夫妻俩相处得不错。何亦书满意皇上的目光,当初还觉得裘善长得太丑,怕入不了妹妹的眼,还是皇帝一再打包票他才勉强点头。
“知道我受不得委屈,哥哥还天天气我。”
“我哪里气你了?”
哪里气她?还不知道啊。她要她好好活着,他听了吗?她要他远离朝堂、别做螳臂当车的事,他听了吗?如果这辈子她注定被气死,始作俑者肯定是哥哥。
她沉默了,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,哪能猜不出她在想什么。
“亦画,要不要回你院子里看看?”何亦书问。
“人去楼空,一个空院子有什么好看?”她知道哥哥想支开她,偏不!她歪着脖子与哥哥对视,没有半点大家闺秀模样。
何亦书无奈,算了,这事情绕不过她,早晚会知道。
“妹婿,这几天先准备起来,郭大将军已经同意带兵出征。”
意思是事情有定局?意思是皇帝已经妥协?意思是哥哥即将成为弃子。
所以文官打算要把哥哥怎样?囚禁吗?不必太久,三、五个月,依那些人的手段,轻轻松松就能让哥哥死得无声无息。流放?可以动手的机会更多。
五年,佞臣们整整憋屈了五年,他们对付不了皇帝,却绝对不会放过哥哥……这事像把刀子横过,也像巨爪在胸口刨刮,疼痛难当。
猛然吸气,她拉住哥哥的手往外跑。
“你要去哪里?”何亦书将人拉回来,按住肩膀,试图让她冷静,却发现她吓得脸色惨白,呼吸急促,手指冰冷。
“哪里都好,江南、河北,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,逃难……我们很有经验的……”她想掰开哥哥手掌,但使尽全力都挪动不了。
“乖,别闹。相信哥哥,哥哥会没事的。”
“才怪,那些蠹虫等待多年,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这个机会,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!你挡他们多少利益,他们就会从你身上刮下多少肉,至于那个伟大的皇帝,你为他鞠躬尽瘁、肝脑涂地,他却要拿你祭旗,你为这样的人忠心耿耿,是傻子吗?爹、娘悉心培养,就是为了让你在这个乱七八糟、无可救药的朝堂里牺牲吗?”
“亦画!慎言。”
“你都要死了,我还慎什么言?”她像只怒气无从发泄的小兽,抓起哥哥的手狠狠咬去。
何亦书没收手,忍着疼痛静静看妹妹发疯,因为明白她的心比他的手痛上千百倍。
知道消息就这样?他更担心了,若真的走到最坏状况,她能承受吗?
血腥气息在唇舌间充斥,她缓缓松开口,倔强地看着哥哥,歪着头,眼泪坠跌,嘴角滑下血珠子,她咬破他的手之前先咬破了自己的唇,是的,哥哥很懂她,她的痛不比他少。
裘善看得满月复辛酸,突然怨上郭大将军……
“亦画,你不了解男人。”
“对,我不了解男人。我以为天底下最重要的是亲人,原来在男人心底,亲人什么都不是。”
“不要扭曲我的话。”
“好,我不扭曲,但我放下狠话,如果哥哥死了,我不会伤心,我会恨你,用一辈子的力气恨你。”她颤抖着身子把话说完。
“娘子,别这样……”裘善上前,想抱住抖得几乎站不住的她。
但亦画迁怒,用力将他推开。“你也一样,你喜欢马革裹尸、喜欢当战士英雄,就尽力去做,但如果你敢死掉,我就会恨你,穷尽一辈子的力气!”
她恨恨瞪住两人,为什么啊,为什么她就这么倒楣,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想当英雄。撂下狠话,她不管不顾转身往外跑。
何亦书和裘善面面相觑。
何亦书苦笑,“知道我没说错了吧,外人都道亦画温柔敦厚、体贴可人,没人晓得她疯起来的时候堪比河东狮吼,她就是头倔驴子,不好驯服。”
这话并不夸张,亦画脾气说好也好、说坏也坏,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,任你怎么折腾她都不会计较太多,然在某个点、某个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事件上,若是逼出她心里那只大老虎,蹦跶起来绝对会让人无法承受。
“娘子很好。”不管她是不是河东狮吼。
“希望你能一直觉得她很好。”
“我会一直觉得她很好。”他笃定回答。
“去吧,好好安排,我怕你离开,她会把你家搞得鸡犬不宁。”
“不会的。”他大步走开,几步后突然转身。“舅兄,成亲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亦画,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就是只小母狮。”
意思是,他早就知道亦画的原形?何亦书失笑。“好好待她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这次不再转身,跑得飞快,裘善在大门前拦住即将出府的亦画,猛地将她拉回,紧紧锁在胸前。
她胸口起伏不定,眼泪刷刷地落下,瞬间湿透他的衣襟。
裘善苦笑。谁想他的小河东狮是个爱哭包,眼泪不要钱似的,一口气就把旁人几年份给流尽。
他柔声问:“舅兄让你相信他,你怎么就不肯信?”
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,随口说说就信?文臣势力皇帝都阻挡不来,现在连武官都加入行列,你以为皇帝会牺牲自己吗?我哥哥肯定要被推出去顶罪。”
哥哥永远当她是孩子,敷衍、掩饰,从不肯对她把情况言明,倘若她是个傻子,傻傻被骗就是啦,偏偏她不够傻气,事情在脑袋里多转几圈就会转出悲惨结局。
舅兄的话确实比不上亦画的有说服力,他也知道情况不乐观,现在整个朝廷,连热衷革新的人都噤若寒蝉,皇帝脾气暴躁,成天在朝堂上跳脚,而那群当臣子的眼看皇帝奈何不了自己,一个个暗喜在心底。
裘善劝过郭大将军无数次,别当出头鸟,见好就收,否则等仗打完秋后算账,即便有再大的功劳怕也灭不了皇帝心中那把滔天怒火。
“亦画……”他扶着她的肩膀,看着她的眼睛,认真道:“大周经过元昌帝和庆文帝蹂躏摧残,朝堂奸佞横行,他们尸位素餐、贪渎暴虐,没几个当官的肯为百姓打算。是舅兄只用短短五年光阴就让老百性看到未来,心中存上期待,知道只要努力,好日子就在前方。”
“你可知道百姓怎样评价舅兄的吗?他们说舅兄是上天派来拯救百姓于水火的青天,是拨乱反正的朗朗乾坤,你必须相信舅兄所做所为都是有意义的。”
亦画垂头,她何尝不知?她只是不平、愤怒啊!
“舅兄为的不是荣华富贵,不是领着厚禄的高官,更不是高坐在龙椅上的帝君,他为的是千千万万个和自己一样的平头百姓,他希望太平岁月、丰衣足食能养出更多的何亦书,他梦想着造就一方沃土,舅兄不是平凡人,我们不能用一般人的标准要求他,这样他会很辛苦的,身为亲人我们应该支持他。”
“支持他赴死吗?”她哽咽问。
“或许状况不会那样糟。苛政猛于虎,没有一个何亦书,不知道多少百姓在闭眼那刻满月复不甘与怨恨。覆巢之下无完卵、唇亡齿寒,我当兵是为了挣得禄位,也是为了保护我的亲人免受铁蹄蹂躏。舅兄亦然,他没不把亲人看眼里,相反地,他最在乎的是你这个妹妹。”
见她沉默,心知她把话给听进去,拉起她的手,裘善说:“走吧,我们和舅兄好好吃一顿饭。”
她没反对,任由他拉自己往回走。
转身,何亦书就站在花丛后方,笑望这对小夫妻,他很高兴,妹妹托付了正确的男人。
***
第二章 宠妻如命(2)
她病了,从娘家回来就开始发烧。
裘善急得团团转,长腿一迈就想出门求医,阿虎拦下道:“我让爹来给小姐看看。”
阿龙、阿虎是家生子,他们的父亲陈伯是大管家、娘是执掌后院的管事嬷嬷,连同青荷五人,在那场大瘟疫之后跟着何家兄妹从渝州老家上京,他们还有一个妹妹,但是在那场瘟疫中和老爷夫人一起没了。
陈伯懂得一点医术,家里谁有小病小痛全是他给看好的,他用药快狠准,常常一帖、两帖就给解决,只不过他开的药很……一言难尽……
“陈伯,可不可以加点红糖。”亦画靠在裘善身上软声哀求,她最怕喝药了,尤其是吃陈伯的药,那是比生病更可怕的折磨。
“良药苦口,乖,吃三帖就好。”
还要三帖?啊……她一翻身,直接趴到床的最里侧,抓起棉被把自己捂得牢牢实实,打死不把头露出来。
裘善忍不住想笑,原来他的小娘子还有这一面。
“把药给我吧。”裘善道。
“姑爷可别像少爷那样,被小姐缠得脑门一昏,就帮她把药偷偷倒掉。”
“还有这种事?”舅兄竟然这般宠娘子?看来自己得加把劲儿才行,否则在娘子心底,他永远只能当老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