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龙把茶水端到桌边,低声道:“小姐,他果然不是六味居的人。”
那人脚步稳健,虽武功不高、但确实是练家子。
裘善将门锁紧,看阿龙、青荷一眼,两人点头,青荷跳上阿龙后背,两人从二楼一跃而下。
亲眼看他们走向自家马车,吁地……马车缓缓驶离,裘善才对亦画说:“小姐信我吗?”
四目相望,那双眼睛写满赤诚。
见亦画微微点了头,他单手抱起她。“小姐搂紧我的脖子。”
此刻不是矫情的好时机,虽说情况云里雾里让人模不清,但她相信阿善不会无的放矢,亦画手臂紧扣住他的脖子,稳住自己。
裘善单手搂住她,另一手像猴子似的往窗框一攀,直接窜出雅间直上屋顶。“闭上眼睛,别往下看。”
闭上眼睛攀紧他,用力窝进他胸口,稳当的心跳声传进耳中,明明晓得自己置身险境,她却没有半分恐惧,好一会儿她才微微睁开眼睛。
全是砖砖瓦瓦,倾斜的屋顶却让他如履平地?她想,他的武功肯定很厉害,与裘善不相上下。
已经说过千百次,不能将两人联想在一起,更不能拿他们相较量,可她总在不知不觉间做出比较。
过去她会及时阻止,但现在……非得较量了,得较量出裘善更厉害,她最爱裘善,她从未分心给阿善,她……的心很小,只装得下一个男人。
脑袋纷乱间,他已经从另一个窗口跳进雅间中。
“这里是……”
嘘!他把食指压在她的嘴唇上,鲜红色的嘴唇,诱得人心猿意马、蠢蠢欲动。他凑近她耳边、压低声音说:“那晚我从你屋外离开,跳出围墙,想在外头待一待,却发现有人在阵法里,我以为那是小偷,便把人给逼出去了。”
“方才我买完东西回来,发现‘小偷’进了六味居。既然吃得起六味居干么当小偷?灵机一动我便一路尾随。
“我看见他与人见面,密谋杀害郭盛将军,对方离开后他的下属进屋禀报,我才晓得他叫孙桦,晓得他对小姐有所图谋。”说完他走到墙边把挂轴推开,让亦画从眼洞看过去。
“我不认得他。”亦画说:“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眼洞?”
怎么解释?说这里是他和岳璘合资的饭馆,目的是用来搜罗消息?解释不了,只能又推到“失忆”上头。
两人从眼洞里看着孙桦自在地品尝桌上佳肴,脸上颇有几分得意,片刻后下属步履匆促进了雅间。
“主子,不好了,何亦画溜了。”
“你居然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眼皮子底下溜走?怎么办事的!”孙桦怒拍桌面,杯盏跳起来,落下时翻倒,褐色的茶水沿着桌面落到地板上。
“禀主子,属下一直守在雅间外头,等过片刻确定没有动静后想推门而入,却发现里头锁上了。属下破门而入,发现早已人去楼空,窗户打开,他们肯定是从窗户走的。或许他们注意到情况不对劲,方才我想亲自把茶水送进去,何家下人直接挡在门口阻拦。”
孙桦凝眉细思,喃喃自问:“难道何亦画身边真有高手护着?这样的话要抓人就太困难了。”
“主子,要不要追?”
“当然要追,车里有女人还能跑得比马快,追!”让他们回到山庄里就甭想抓到人了。
丢下话,孙桦快步离开。
第十章 坦白身分(1)
看着隔壁开门关门,亦画缓缓吐气,对方确实是针对她来的,问题是……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妇人,有什么好值得针对?
亦画从眼洞前退开,这才发现阿善就站在身后,手顶在墙边,暖暖的呼吸喷在耳朵边,两人靠得很近。
她下意识想躲,可他不退,直接把她圈在双臂之间。动作分明暧昧,但他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。
浓墨双眉紧蹙、好看的红唇拉成一直线,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两人的动作不合宜。
“你得罪过他吗?”裘善明知故问,一脸的忠厚,私心里只想要维持这个让人想入非非动作,久一点,再久一点。
“我都说不认识了,见都没见过,怎么得罪?”
“可你也听见,他的目标就是你。”
不知不觉她被带偏了,忘记自己还被扣在对方怀抱间,认真思考起问题。“我知道,可我也不明白,在京城时我很少参加聚会,认识我的人并不多,来到渝州后认识的人更少。”
“会不会是你的亲朋好友招惹了某人?”他刻意朝舅兄身上引导。
终于,他的引导成功了。
“是哥哥?”
难道哥哥诈死一事曝光,不肯放过哥哥的文官,意图兴风作浪?
很好,终于想起。裘善一句追过一句,持续引导。“你还有哥哥?他当官还是江湖人士?有敌人吗?或者……他手中握有不利于某些人的东西?”
他的重点在于“东西”,她想的却是——他们想抓住自己,逼哥哥出面?
“不行,我得给哥哥写信。”
写信?舅兄都死了,她的信要寄去哪里?她还有别的兄长?没有,不可能,那场瘟疫夺走父母性命,她只剩下一个哥哥。
既然如此难道是……天!是弥天大计,所有人都被皇帝、舅兄给耍得团团转?心脏猛地一挑,无数情绪在胸口翻涌,心中大石头瞬间移走,他想大笑三声。
难怪面对死亡,舅兄没有恐惧只有淡定,淡定地安排好亦画,淡定地从容赴死。那群跳梁小丑……皇帝不是别无他法,而是藏着后手,等着战争过后秋后算总账。
太好了,就说舅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落败!
“你哥哥住得近吗?接到信可以尽快赶到吗?”
回门时,舅兄的决定让亦画气得暴走,因此当时她并不知道实情,直到最近才确定舅兄平安无事,并且能够连络得上?
所以舅兄很可能身在渝州?如果是可就太好了,有舅兄助力,孙桦与赵苑金的事他就有了帮手。
他满脑子盘算,却没发现亦画一头雾水看他。
实在是他的表情……天上掉金子了?“你在高兴什么?”
回神,他坦白了欢愉,“为小姐高兴。”
“为我?”
“一直以为小姐没有亲人,没想小姐还有兄长可倚仗,那可太好啦。”
咧唇,他笑得满脸憨。
奇怪,这样一张脸笑起来应该是桃花朵朵开,应该是春风拂面、教人心荡神弛,怎么会是忠厚老实?
“我有亲人,你这么高兴?”
“对,小姐开心阿善便也开心。”
这话诚挚得令人难招架,她努力在他脸上找到一丝虚伪,偏偏找不到。亦画叹气,终于发现自己还在对方怀抱里。“可以松开我了吗?”
他恍然大悟……
很好,连“恍然大悟”他都表现得无比真诚,彷佛从头到尾他都专注在问题点上头,不曾发现自己的行为逾越得太过分。
松开手连退两步,他红了耳朵和脸颊,垂头垮肩,像做错事的孩子般,然而在没人看见的角度里,他的嘴唇上扬,只是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疚。
“阿善没规矩,小姐责罚吧。”
乖巧、自动认错的好小孩,谁能忍心下手?“行了,我们快回家吧。”
“不行。”他直觉反对。
好不容易阿龙不在、青荷不在,好不容易她身边只有自己,就这样回家太可惜,回去后她又是众星拱月,哪有独处好时机。
“为什么不行?”
“如果孙桦没追到阿龙和青荷,回头往城里走,我们现在回去岂不是迎面撞上?并且谁晓得他会不会守株待兔,直接留在山庄外头,我们现在回去等同于自投罗网。”
这话有道理,但是……“难道,我们要一直待在六味居?”
“那倒不必,我们逛逛,天黑再回家。”
“你确定我们不会在城里碰上孙桦?”
“看我的!”
他们先以夫妻名义在客栈里要了间房,安置好亦画后,他进胭脂铺子买下林林总总各色黛粉,在衣铺买衣买鞋、买妥全身行头。
他的采购依旧充满效率,回来时身上背着两个包袱。
他就着铜镜开始进行改造,亦画坐在一旁,捧着脸看他十根指头像变戏法似的沾起粉黛一下下往脸上抹。
不多久,一张好看的俊颜天翻地覆大改变,他变得平庸,肤色暗沉、桃花眼微肿,好像没有睡饱,他在胸月复间缠上好几圈棉布,锦衣玉袍套上,转眼他变成三、四十岁的庸俗商户。
这样的男人满街跑,就算在同条街上来回三五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。
“阿善,你这身本事怎么来的?”
他当过奸细,办过跟踪差事,要让人不发现,最好的办法是伪装、演戏,这两个工作他都驾轻就熟,要不月复黑的他怎会造就一脸老实相?
“不知,就是心想不教人认出,脑袋就自动浮现法子。小姐,我帮你打扮打扮?”
“好。”亦画满心期待,在他的巧手下,自己会变成啥模样?
他挖一团霜膏在掌心晕开,轻轻敷上她的脸,他的动作温柔,怕弄痛她似的,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她洁腻细致的脸庞,勾起一阵悸动,她脸红心跳,气息微微急促,他的手指确实带着法术,奇幻了她的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