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吗?昏迷时,一直感觉有人在我耳边说话,声音很是温柔,醒来一眼看见你,我以为……你是我娘子……”
原来……亦画对阿虎点点头,他松开手,裘善终于能够顺畅呼吸。
“你不是我娘子?那你是谁?这里又是哪里?”
“这里是我家,我和你没有关系,只是你误中我家逮兔子的陷阱,我们便将你带回来疗伤。”
裘善起身,拱手为礼。“救命之恩,铭感五内。”
亦画笑着摇头。“无妨,你真记不得自己是谁?一点都想不起来?”
他偏过头,佯装努力回想,须臾,他捧着自己脑袋,低声道:“痛!我的头好痛。”
看来真是伤了脑子,亦画蹙眉。“痛就别再想,你暂时留下来,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想起。”
裘善松开手,满脸的感激涕零。“多谢。我不会白吃白喝,我一定会努力干活,回馈小姐之恩。”
郭煜长相绝美,虽是武将之后却自带一股儒者气度,如果不说话不展现神力,谁都会误以为他是个文人雅士,但他又有文人没有的伟岸身量与强健体魄,这样的男人绝对担得上极品美公子的封号。
人对美的事物上心,实属天性,这么好看的男人,用这样不卑不亢的口气说话,是女人都会心软……不对,他的态度连阿龙、阿虎两个粗汉子心也软化了。
“别多想,先把身子养好再说。”
亦画一句话,让裘善留下成为定局。
他笑开,弯了弯魅惑人心的丹凤眼,拉出灿烂笑眉,一个简简单单的笑脸,居然好看到让人失神。
青荷看傻了,觉得这样的长相,确实是老天爷偏心得太过分。
“你不记得自己是谁,要不要先取个名字。”青荷提议。
“就叫求善吧。”
瞬间,在场人士所有表情迅速凝结成霜。
阿虎干巴巴问:“为什么想取这个名字?”
“小姐救我、是为善因,我想回报小姐,求得善果,因此取名求善,这名字不好吗?如果不好,我换一个……”他故作无知。
“不必了。”亦画否决。难不成还要大兴文字狱?任何人都不准在她面前说到“裘善”二字?“就叫阿善吧。阿龙,你拿一套衣服借给阿善。青荷,这两天有空,你帮他裁两套换洗衣服。阿虎……”
“我去烧热水,阿善好几天没洗澡,身上都有味儿了。”
阿虎向他递出善意,眨眨眼睛,不暧昧,但高壮汉子做出这号表情,实在是……令人惊悚。
***
呼、喝、呼、喝!
练武场传来声响,阿虎揉揉惺松睡眼往后院走去,阿龙早就在站在那里,他看傻了眼,一瞬不瞬。
强!阿善的武功不输姑爷,比老爷请来的师父更强几分。你看,拳风扫过,树叶纷纷落下,脚踢在木桩上多有劲儿,多踢几个回合,说不定木桩就得夭折。
阿虎扭扭捏捏靠近阿龙。“哥哥,我们求阿善教咱们武功,怎样?”
阿龙一颗心早已蠢蠢欲动,他露出小人奸笑。“我给阿善的衣服是新的。”
有……吗?阿虎挠挠头发,他怎么好像看哥哥穿过。“所以?”
“讨恩惠去!”
听懂了,一击掌,兄弟俩默契点头。“讨恩惠去!”
***
抱着软软的大枕头,亦画早醒了,不知为何她作了一晚上恶梦,醒来时心脏跳得厉害。
自从知道哥哥活着,午门斩首的恶梦不再重复出现,但昨晚……午门回来了,创子手回来,只是被五花大绑跪在百姓面前的人变了一张脸,那是裘善,老是咧着一口大白牙、笑得傻兮兮的裘善。
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的,他是武官,要死只会死在战场上,不会死在文官的唇枪舌战中,但情感上却是慌了。
亦画张眼的时候天空还是灰蒙蒙的,月亮高挂,星子低垂,只闻几声鸡啼。
她很想继续睡,睡饱了对宝宝才好。
于是她安慰自己,一遍又一遍,她努力了,但是心情始终无法平定,直到后院有人出现,呼呼喝喝的打拳声音打趴她的恐惧。
于是她闭上眼睛,沉沉入睡。
这情况很像新婚那段时日,裘善早早起了床,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声音让她被扰醒,但夜里被折腾得太狠,她累得睁不开眼,不过她清楚知道他每个动作。
知道他轻手轻脚换衣裳、净面,小心翼翼倒水,知道离去前他总会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,更知道他舍不得离去,总要折回来在她额头烙下一吻。
裘善大清早起床,为着练拳。
她趴在软软的床铺上,耳里听着院子里传来呼呼喝喝声,安心了……安心地再度进入梦乡。
现在,一样……怎么办啊,裘善……她想他了……
***
正在打拳的裘善,几套拳法下来满头大汗,很累,但嘴角始终保持上扬。
对啊,因为突然想起来,那次她没睡回笼觉,却靠在窗边看他打拳,有了观众,那观众还是自己深爱的女子,自然要更加卖力。
然后,他在她眼底看见崇拜。
知道被妻子崇拜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吗?不知道?那是因为你不够爱妻子,裘善不同,他爱亦画,非常非常……
她还在睡吗?有没有听见他刻意放大的呼喝声?有没有斜倚在窗边偷偷看他练拳?他想像着她的崇拜,自我满足的他更使劲儿了。
只不过他这次的卖力没引来小迷妹,却引来两个小迷弟,然后一件衣裳、一份恩情,他被迫成为兄弟俩的师父。
***
“小姐,你快尝尝。”青荷端进来一盘鸡蛋饼,眼底透着亮光,她边给小姐布置筷子,边把盘子往她跟前摆。
不过是鸡蛋饼,何必这么兴奋?亦画笑着举筷。
一口咬下,笑容瞬间在眼底凝结,这味道……面粉揉入碎葱和炒炖过的肉末,摊开煎定型后打入鸡蛋,将蛋包进蛋饼中。
类似的鸡蛋饼,小时候哥哥常给她做。
那天,知道自己的身世后,哥哥对她说:“姑姑手艺不好,只会做鸡蛋饼。”
但光是鸡蛋饼就掳获他所有盲目崇拜。
哥哥说:“亦画,你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,你像她。”
她像母亲吗?那就太荣幸了。
读着找到的册子笔记,她为聪明睿智无所不知的母亲折服,何其幸运,她有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好母亲。
然今天的鸡蛋饼,味道和哥哥做得不一样,它更像裘善做的,更油、更甜,肉末多到接近奢侈浪费。
她问过这个问题。
他回答,“娘节俭到近乎吝啬,小时候常常觉得日子辛苦,吃不饱。长大后一有机会进厨房,就下意识放很多油、盐、糖。”
裘善从不自卑自怜,却往往几句下意识的话就勾住她的心疼。爱吃糖的他、伤痕累累的他、被母亲苛待的他……
这么辛苦的他,居然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真不容易啊。
“陈婶做的?”
“不,是阿善做的,做一大盘,阿龙阿虎抢疯了,阿善知道小姐刚醒,立刻下厨房。”
青荷对阿善的印象越来越好,长得好看、武功高强还能下厨房,简直就是完美男人。
阿善……断掌、朱砂痣、翻卷的耳朵,现在又多了鸡蛋饼?她没刻意在阿善身上寻找裘善的痕迹,但他身上却处处是痕迹。
怎么会这样?是她的问题吗?因为思念过甚吗?可思念有什意义?他再不是她的专属男人了呀。
低下头,默默把鸡蛋饼吃掉,下意识看向窗外。
裘善说,要为她整一座菊花园。菊花是爹的最爱,并不是她的,但菊花盛载了她所有童年的美好记忆……可惜他的菊花园她再无福享用。
用力摇头,不想不想,她再也不想了。
“等会儿去看看陷阱里逮到什么。”亦画说。
“行,我去找阿龙、阿虎。”青荷小跳步着往外跑去。
看着她的背影,亦画用力吸气用力吐气,下定决心再也不想裘善。她是认真的,她不贪婪,哥哥还活着、裘善好好的,这样就很好了。
***
第八章 丑汉变纨裤(2)
阿虎和陈伯到镇上买东西,陈婶让他们记得带一只羊回来。
亦画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,陈婶、陈伯再不避讳讨论姑姑。
陈婶说当年姑女乃女乃怀孕,天天都要喝羊女乃,还卿咐大家,要是她女乃不了娃儿,就让母羊帮忙。
难怪小时候她的羊女乃从没断过。
模模肚皮,亦画轻笑,现在她也要把对宝宝健康的盼望建立在羊乳身上。
阿虎不在,阿龙、阿善和青荷陪亦画出门。
阿善刚晓得何家老宅外头布置了阵法,他边走边记,也边悄悄地偷看亦画。
对,她让他着魔,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就着魔了,而那次并不是两人大婚的那一天。
没爹的孩子,受人欺负是常有的事,裘善早早习惯了。
直到开始参加武举之后,这事儿就很少发生,他慢慢学会意气风发、自信飞扬,直到考上武状元,师父荐他入郭盛将军麾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