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知道为什么吗?在她心里,我就是一根刺,我一天不在你心中消失,她就一天无法好好过日子,当初你就不该找我。”
“为什么不该?我不该弥补、不该偿还?告诉你,我一点都不欠陈语,我欠的人是你、是我们的儿子!”
她深吸气,仰头、吞回欲坠泪水。“我现在过得很好,你不必觉得亏欠。”
“那我儿子呢?”
想起儿子,她倔强地抹掉泪水。“他现在也很好。”
“你到底要说多少谎?他不好、你也不好,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……”
胡雪芬猛摇头,下一刻她摀住他的嘴巴,阻止他想说出口的话,她不想也不能破坏两人、两家的关系。
从邵振搬到隔壁起,整整六年,她每天都在说服自己,过去的事不会再回来,她必须把邵振当成邻居,当成丈夫的好朋友来看待。
她几乎成功了,她终于能够把他当成朋友,能用同样的态度对待邵青和裴青,她真的认为过去已经不存在,可他……竟然……
不可以!
“别再说了,你回去吧。”她断然道。
“我不要,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我们之间的感情?”
“我为什么要承认?我又要承认什么?承认你还在我心里吗?邵振你醒醒吧,过去不会再回来,我们已经为人父母,无权像年轻时那样无所顾忌。你回去吧,把你身上那滩烂泥处理干净,陈语刚才看见我,发现我就住在隔壁,还是亦青的妈妈,肯定会认为所有事都是你的计划,她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,你别让她有机会自己发展剧情。”
“她爱怎么想怎么想,大不了离婚,反正这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了。”
“不要意气用事。”
“我不是意气用事,我每天都在想,想要不顾一切带着你逃跑……雪芬,我们一起走好吗……”邵振痛苦得无法克制自己,一把抱住她的腰。
他痛苦,她心疼,曾经他们之间的感觉那样浓烈,爱情烟消云散是他们生命中最大的疼痛啊……
但她再没有资格谈爱情、谈感觉,当路崇光把她从泥淖中拉出来,当他把幸福捧到她面前,当他给了她一个朝思暮想的家,过去就必须彻底斩断,她能做的是维护这个家,维护崇光一寸一寸悉心呵护出来的感情。
是的,再多遗憾都不能让她回头,虽然心会痛、虽然手抖得厉害,虽然泪水滑过眼角……她都不能……
“雪芬,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亦青傻了,妈妈、邵爸以及他们的儿子……如果妈给了邵爸一次机会,她和爸爸怎么办?
她不想自私,却必须自私,爸爸有多爱妈妈,她比谁都清楚。
她不能放任两人的感情往下发展,她必须当刽子手,即使这样做很自私、很可恶、很残忍。
用力揉掉眼里的湿气,她扬声大喊,“妈,我回来了!”
听见亦青的声音,胡雪芬和邵振连忙分开,胡雪芬低头抹泪,邵振迅速转身。
亦青小心翼翼走到邵振身前,张大无辜双眼问:“邵爸在哭吗?”
他摇摇头。“没事,邵爸只是想到伤心事,小青可以抱抱邵爸吗?”
她一笑,展开双臂将邵爸抱紧,娇声道:“乖哦,不要害怕,碰到问题,解决问题就会没事。邵爸,我有安慰到你吗?”
“有,小青安慰得真好。”
“那以后邵爸再伤心难过了都来找小青,我来安慰邵爸。”
邵振失笑,点头说好。
带着一点罪恶、一点歉意,她再度抱住邵爸,轻拍他的背。“别担心,过完这关就轻松了。”
第6章(1)
“过完这关就轻松了。”胡雪芬轻拍裴青、邵青的肩膀。
“好。”两人一起点头。
邵青说:“路妈,中午我想吃蛋包饭。”
“可以,中午我给你们送便当,还想吃什么尽管点菜。”
亦青拍邵青后脑一巴掌,“都要大考了,还满脑子想吃的。”
“没听过民以食为天?”邵青反辩。
“要是考不上好高中,你就等着天崩地裂吧。”
“就不能讲两句好听的,有人这样诅咒二哥的吗?”
“哈哈,这不叫诅咒,是提醒。”亦青一面说一面勾住裴青,整个人往他身上吊。
裴青由着她吊,由着她像爬竿似的往上爬。他高嘛,有的是本钱,准备上高中的他已经超过一百八。
“别玩了,大青、二青、小青快点过来。”
路崇光嗓子一喊,三个小孩飞快跑出屋。
车子刚发动,路妈随后追出来。
“差点忘记,来,快戴上。”她把护身符挂在大青、二青脖子上挂,那是她带小青去文昌庙求的,今天两人参加基测,这是场重要考试,半点疏忽不得。
她将庙里发的文具交给裴青、邵青,仔细交代。“不可以喝冰水,进考场之前要先去上厕所,别乱吃外面的东西,肚子饿了,路妈在小青的包包里面放了茶叶蛋和面包。”
“知道了,路妈。”裴青、邵青异口同声。
“毛巾、扇子、面纸都在小青的包包里面,准考证有没有准备好?”
“有。”
“手机绝对不能带进考场,记得交给路爸保管。”
“好。”路妈不断叮咛,紧张的不得了,好像考试的是她的亲儿子。
眼看妻子还要往下讲,路崇光连忙阻止。“行了,太晚去会找不到停车位。你先去买菜,十一点半我回家接你。”
“好,路上小心。”
车子发动,亦青一时兴起,转身跪到椅子上从后车窗跟妈妈挥手,但是她看见了……看见邵妈拄着柺杖站在家门前,落在妈妈身上的眼睛充满恶毒恨念,看得亦青心底一震。
2020年12月29日
每次醒来,亦青都要用更多的时间让脑子苏醒,传送资料需要时间,传送许多原本不存在的记忆,同样需要时间。
依旧在密室里醒来,裴青还是躺在自己身边。
身子一滚,亦青直接滚进他怀里,他伸手接住,把她的头按进怀里。
裴青轻喟,自从知道邵爸和路妈的陈年旧事之后,亦青经常需要一个怀抱好埋进去,在里头寻求安心。
那天的事太令人震惊,让她怀疑起自己,相信了多年的谋杀,会不会真是警方所判断的——是场夫妻口角引发的意外?
因为爸爸深爱妈妈啊,他绝对无法忍受妈妈更爱别人,无法忍受妈妈想要离开自己。
“哥,为什么爸妈还是死了?我以为经过那天下午,事情已经截然不同。”更别说她和哥就像小型侦察机,每次邵爸和妈接触,他们就想方设法卡在两人当中,不给机会让他们碰撞出火花。
也许妈妈和邵爸都隐约看出他们的刻意吧,两人连对话都变少了。
“我也这么认为。”裴青接话。
妈妈的事在邵妈跟前过了明路。没人知道邵爸回去是怎么沟通的,但之后邵爸带着邵妈到路家,亦青和邵青互相拜了干爸干妈。
这些在前世并没有发生,前世邵妈对路家始终冷漠,对亦青永远冷嘲热讽、尖酸刻薄,她对亦青就是个巫婆似的存在。
然这一世,她们成为干妈、干女儿,不管是演的还是真心,邵妈态度有所转变,至少在外人面前她跟亦青有说有笑。
“邵爸到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听说他一下班就立刻回去陪邵妈,夫妻感情有所改善。”
但亦青忘不了邵妈盯着妈妈的凌厉目光,她……还是恨透妈妈,对吧?
“我猜邵爸与邵妈谈了条件。”裴青猜测。
不管谈了什么条件,事实上两人相处情况改善,而邵妈也开始愿意离开房间,与邻居建立交情,有朋友丈夫和儿子陪伴,她的情绪相对稳定,由此可知她多在乎邵爸。
“邵妈的身体逐渐好转,她不坐轮椅就能出门了,二哥很高兴,那段时间整个人神采飞扬。”
因此她认真相信,事情会往好的方面发展。
同样地,她也相信妈妈不会轻易舍弃她和爸爸,于是她更乖更懂事、功课更好,她还会背着妈妈教爸爸用实际行动表达体贴与浪漫。
是啦,让一头黑熊捧花束说甜言蜜语确实有点四不像,也真的是委屈爸爸了,但比起邵爸,先天不足的老爸当然要用后天努力来补偿。
亦青和路爸像两条绳索,将路妈紧扣在身边。
“照理说,依照这情形下去,路爸、路妈之间的危机应该会消失。”
“对,但爸妈仍然死去。哥,会不会是我们推估错误?”
裴青沉默,如果不是路妈和邵爸之间的事引发地雷,会是什么事?
“我的记忆,最后一段停留在……”
“我们去考基测。”裴青接话。
亦青微讶,意思是……一起回到过去的他们,记忆也在同步更新?
“哥明白这意谓着什么?”
“嗯。”
再过几个星期,孟奶奶将会去世,孟叔叔回台湾办丧事,丧事期间路爸、路妈死亡,紧接着裴青和父亲离开台湾去上海……即将发生的每件事,依旧牢牢地巴住他们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