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简直食不下咽,匆匆喝了杯牛奶就站起身。「叔叔,我去考试了。」
程予默也同时推开椅子,追到庭院来。「哪间考场?我送妳过去。」
「不用了,你去送予洁。」我冷冷地拒绝。
「爸会送她。」
「我说不用!」
「海宁!」在经过他时,他扣住我的手臂。
平日看他温文无害,现在才发现他手劲这么大,我挣不开。
「是因为我昨晚的话吗?我以为妳有那个雅量‥‥」
「够了!」对现在的我来讲。那是一个不欲碰触的疮疤,也是耻辱,我恨不得能抹去。
「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,请你忘记它。」
「有这么严重吗?」他眉心深深妞起。
「对你来说或许没有。」他可以看得云淡风清,不以为意,因为在他眼里,我的感情只是小孩子在玩的不成熟游戏。
他这种态度,比当面拒绝我更伤人。
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,我不惜冒着被扯伤的危险用力挣扎,他看出我的决心,终于放开手。
我奔出家门,拚命的往前跑,直到胸口发疼,吸不过气来,我靠在一株老树下,分不清那揪得好紧的痛觉,是奔跑所致,还是为了让我初次领略悲欢情愁的他。
考完了。
整个考试过程,我严重心神恍忽,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,很多试题都只
是凭着本能反射性的作答。
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儿。
我心里有数,我连学妹都当不成,我和程予默,将什么都不是。
但是填志愿时,我还是在第一志愿的地方,下意识的填了他的学校。我也不明白自己还在执着什么,就是心里还有一束小小的火花未灭吧‥
等待放榜的日子,同时也是我和他的冷战期。
我拒绝再跟他说任何一句话,拒绝与他共处、拒绝谈论他、拒绝让自己想起他,甚至就连远远的看到他,我都会刻意避开。
有好几次他张口欲言,但是都在我没有温度的眼神下冻结了。
我冷漠得很绝对。
他似乎明白了我的决心,慢慢的也不再让自己出现在我面前,减少与我接触的机会。
他很识相。
我应该要觉得正中下怀才对,可是看不到他的我,却又矛盾地开始想他。
我们之间回到了原点,甚至比更早之前的状况还要生疏。
这真的是我要的吗?
我一次又一次在心底不确定的问着自己。
终于等到放榜了。
真正成为他的学妹的人,是予洁。
而我呢?我考上了中山大学。
我好难过。
当初填志愿时,刻意挑了所南部的学校,就是想让命运代我决定该离去,还是留在他身边,事实证明,命运将我远远拉开到再也碰触不到他的南部。
难道~~我和他就那么无缘吗?
难道~~我真的该死心了吗?
我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房门,再怎么晴天霹雳,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,叔叔的反应,以及婶婶的冷嘲热讽,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。
经过书房时,虚掩的门房传来欢声笑语,和我现在愁云惨雾的心情,形成强烈的对比。
我不自觉的停下脚步,朝里头望去。
「予洁,以后可薇就是妳学姊了,我先让妳们认识一下,彼此好有个照应。可薇,我这长不大的小妹,还得有劳妳多多费心关照了。」程予默柔沉的声音,我不必看都认得出来。
「程大才子的话,小女子岂敢不从?」那是一名长发飘逸的女孩,细致的瓜子脸,弯月一般的柳叶眉,很标准的古典美人。
别说男人,就连女人都会忍不住为她的美丽而叹息。
「那我就先行谢过嚼?」他含笑看着古典美人。
「跟我还客套什么?」古典美人眨了眨水灵灵的美睁,亲密地傍坐在他身畔。
「你们聊,我下楼去端些饮料点心上来。」予洁说完这句话,门已经拉开,我想回避都来不及。
我和她对上一眼,眠紧唇不发一语的下楼。
这个时候,我最不想看到的,就是程予洁嚣张得意的嘴脸。
「怎么样?他们很配吧?」
她幽灵似地跟在我身后,我只遗憾自己的耳朵无法自动过滤刺耳的声音,不然这些年就可以少受很多活罪。
「她很漂亮对不对?家世好,人又有气质,这才是女人中的女人嘛!她是我未来学习的对象‥‥」
她不是要去端点心吗?不去厨房还跟过来做什么?
我加快了脚步。
但这世上,就有一句成语叫「阴魂不散」
「告诉妳哦,可薇姊是哥的女朋友呢!」
我霎时僵住身子!
「妳说什么因」是我听错了,还是她说错了?
「妳不知道啊?」她刻意扬高音量的惊讶口气,真的让我很想拿棉花塞耳朵
「也对啦,妳和我哥又没什么交情。难怪不晓得。」
「他亲口说的?」他有女朋友了,却没让我知道‥.
「对呀!他还说,他对可薇姊是认真的哦!妳也知道,外头多的是不知羞的女孩子主动倒贴他,他都一概不假辞色的拒绝,我哥这个人啊,看待感情的态度有多严谨庄重妳也知道,他才不会玩男女游戏,除非是真的让他很心动的女孩子‥‥」
他动心了,对像是他那个才貌兼备的学妹‥‥
我算什么呢?我拿什么和人家比?
外貌?家世?还是气质?我甚至没用到连他就读的学校都考不上‥
难怪他的选择不是我,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这个半大不小的黄毛丫头呢?
「啊,对了,妳还不知道吧?她姓宋,叫宋可薇,晚我哥一届,是他的学妹。真好,这是我哥第一次谈恋爱呢!其实追可薇姊的男孩子也是多到像天上的星星一样,偏偏她就只对我哥情有独钟,他们真的很登对,我非常看好这段感情‥‥」
为什么我会觉得予洁的声音愈来愈尖锐了?听得我连头都痛了起来‥
当天晚上,和叔叔谈过之后,我的心情是沉重的。
心不在焉的走下楼来,看到厨房的程予默,我呆站在那里,忘了到厨房来是要做什么。
他也看到我了,两人各自停留在原地大约有一分钟吧,周遭静得只有窗外的虫鸣声。
最先有动作的是我。
我已经忘了来厨房是要干什么的,征征地转身往回走。
「海…宁。」他喊得很迟疑。
我停住脚步,回头看见他果愣的神情,他大概是没想到我真的会留下吧!我这几天对他的态度,和守丧的寡妇脸没什么分别。
他有一瞬间的无言以对,走向我,递出手中那杯刚冲好的热牛奶,而我竟然也莫名其妙的接过了,那是很下意识的动作。
「你呢?」
他摇头,轻轻笑了。「妳喝。」
这是这阵子以来,我第一次看到他发自真心、无负担的笑容。
是因为我跟他说话的缘故吗?
我不以为我对他有这么重要。
那,又是为了什么?
「可以谈谈吗?」他问。
我喝了口温度适中的牛奶,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,谁教我吃人嘴软。
他垂敛着眼捡,像在斟酌着词汇。「还在生我的气吗?」
「没什么好气的。」冷静下来想想,他只是不接受我的感情而已,虽然处理的方式欠佳,我也没必要爱不成就反目成仇,那太没有风度了。
也许我该试着释怀。
只不过,我还是没有办法若无其事的面对他,至少现在不能。
所以我才会做下那样的决定‥
「你知道了吧?」我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。知道予洁上榜,当然不会不知道我的严重失常。
「嗯。」他居然听得懂。「这让妳很难受吗?」
「还好。」刚开始的确是,现在已经无所谓了。
「和爸谈过没?他怎么说?」
「他希望我明年重考。」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,只身南下求学,叔叔放不下心
这一回,婶婶倒和叔叔站在同一阵线了
她说,多个人在外,得多多少开销啊?
她说,天高皇帝远,谁晓得我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事?别丢了他们的脸。
她说,不想落人话柄,说她心胸狭隘,急着将我扫地出门‥
我真的不懂,婶婶容不下我本来就是事实了啊,我自己滚蛋,不是正中她的下怀吗?她何必还鸡蛋里挑骨头?
「那妳自己的意愿呢?」
「我要去读!」在得知他已有女友的时候,我几乎立刻做下了这样的决定。
本来,我并没有非去不可的打算,但是现在,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,我需要一些决心来斩断这段可悲的初恋兼暗恋,而时间与空间正是我要的。
是的,我要忘了他,也确信自己一定会忘了他。
「我会约束自己的行为、我会自己在外头打工,不用到家里一毛钱,总之,我就是想去读‥‥」
他又不说话了。
习惯了冷场,我也不急着说些什么来填补空档,直接任它冷爆到最高点。
直到气氛闷到快要让人睡着时,他叹了口气。「是我妈吧?她又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了?」
我借机到流理抬清洗空玻璃杯,不予作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