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天真是捉弄人,明明安排他们成为宿敌,却又要让他们陷入酸楚难解的情感纠缠,如果不是因为这样,他对她其实……
他矛盾地闭上了眼。
小蝶,你会怪我吗?你受了那么多苦,而我却……原谅我,我终究不是铁石心肠,没能冷酷到底……
就在他陷入纠葛如麻的思绪中时,轻细的嘤咛声飘过耳畔。
秋水心看了看周遭的景物,然后才发现了枕边人。「我……没死?」
「这么想死?」他淡哼,懒得睁眼。
「可是我明明记得……」她偏着头回想。「那天,我明明把解药给你了……」
说到这个,他倏地睁眼看她。「你明知道我们中的是同一种毒,解药到手后,就不会自己先吃点吗?」
「我……我当时急嘛,哪有想这么多,而且……我怕分量会不够呀……」那时,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,只要有一点危险,她就不敢冒,哪还顾得了自己。
「你……你实在……」突然间好想掐死她!他已经开始后悔拚死拚活地救她。
怎会有这么蠢的女人!他实在不知该说她痴,还是说她傻。
谷映尘很少有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。大难不死,她不见他庆幸,反而一副想敲碎她脑袋的模样,于是她兴起另一个念头……
「你是不是不想活了?」她直觉认为是她坏了他的事,不然他干什么要生气?
「你才不想活了!要不要我提醒你,是哪个白痴女人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?」他咬牙切齿地把话逼出。
她居然有脸说这种话,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,流血流汗地救了人,差点连命都送掉了,结果居然被当成他存心轻生……真是活见鬼了!「对……对不起……」她歉疚地低语。
一声对不起,挑起他更多的不满,要骂就一次骂个够了。「还有,你当我真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吗?自己的儿子有危难,我会置之不理?是嘛,你够绝,很恨我是不是,那就恨啊!干什么还要救我,反正我又不稀罕!」顿了下,他愈骂愈不可收拾。「你想过没有,要是连你也出事,你叫若儿怎么办?他才七岁,一下子没爹没娘,你要他陪我们一起死是不是?还是要他步上我的后尘,尝我曾经历过的坎坷辛酸?」
「我……当时……你都命在旦夕了,哪想得了这么多……」她被骂得好委屈。
「你哪一次不是这样,光会说爱我有什么用,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,就净会做些愚蠢至极的事,我哪那么倒霉让你爱上,连若儿都比你精明,你老说他莽撞,你比他更冲动,老是不长脑子!」骂到最后,他索性翻过身,不屑看她了。
「别……别生气啦……」看他好像真的气得不轻,她心急地撑起身子,伸手去拉他,想看看他,没想到虚弱的身子撑不住重量,差点就往床下栽去。
谷映尘反手将她捞了回来,不自觉地叹了口气。「看吧,就说你白痴!」
「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」她低敛着眉,十足忏悔地道。
谷映尘看了她一眼,不置可否地沉默着。
「五毒罗刹有没有说什么?」半晌,他突然冒出这一句。
她不敢马虎,很认真地回想。「他说……要一命换一命,要我在三杯茶中选一杯喝下……我好怕让他发现到我选的其实是毒水,最后,他把解药给我……对,他走前说对我刮目相看,我想,他指的可能是我的胆量吧!」
他反复玩味着五毒罗刹那最后一句话,沈吟了会儿才道:「信不信,我猜他早就知道你中了毒。」
「什……什么?」她吓得呆愣。「怎么可能!」
他冷笑。「杀手是只杀人,不救人的,何况那毒是他自己下的。他不会让你有赢的机会,如果我没猜错,那三杯水都有毒,他只是在耍着你玩罢了。」
秋水心听傻了眼。「那他为什么还要把解药给我?」
「因为你撑过来了,你没在他面前倒下,不是吗?他这人没什么优点,唯一值得一提的,就是愿赌服输。」如果是他,也会对她说出「刮目相看」这四个字,因为这看来娇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女人,居然办到了一件连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。
好一会儿,他们都沉默着没再多说一句话。
「为什么这么傻?」他低幽地开了口。
「我没有办法,那时,我脑海只有-个念头,不借付出任何代价,就是不能让你死。也许你会怪我多事,但要我眼睁睁看你丧命,我……我办不到……在见你倒下的那一刻,就已经是最椎心刺骨的痛,我好慌、好茫然,漫漫人生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……相形之下,毒发之时的苦,反而不算什么了,因为我知道,再怎么痛,都没有失去你来得可怕……」于是,她咬紧牙关,脑中拚命地想着他,然后,她便有勇气撑下去……
这是什么样的心情?是否正如他醒来的那一刻,见着奄奄一息的她时的感觉?
像是一颗心血淋淋地刨离胸膛,当时,他脑海满满的念头,也是发了狂想将她由鬼门关拉回,她是他的,谁也不容夺去,为此,他不惜流尽一身的血,那样的痛,一生一次就够了!他们,竟有了相同的感受……
幽沈的黑眸望向她;秋水心看不懂他复杂深邃的眸光代表何种涵义,忐忑着不敢迎视他。「你在生气吗?」
「我该生气吗?」他淡然反问。
「呃,那……」确定他没有发怒的迹象,她才小小声地问:「那个……五毒罗刹的话,是真的吗?
」
「你是指哪一部分?」调适好心绪,他两手枕在脑后,散漫地回应。
「就是……关于你和寒月……」他们真是「那种」关系?他看起来真的很在乎这名女子呵!那她的背叛……他又作何感想?既然在乎又为什么没有太多痛苦的反应?
秋水心忍住酸酸涩涩的感觉,弄不懂他的心思。
谷映尘闻言,挑眉望去。「你在吃醋?」
「呃……」被一句道破心事,她又心虚,又羞惭地否认。「我……我没……」
沈思地盯住她,他突然冒出一句。「她不是我的女人。」
「啊,什么?」
「寒月,代表了她人生境遇的凄凉,她其实姓谷,名映蝶,是我的小妹。也就是为了保护她,我才会身陷绝命门当了十年杀手。」
秋水心微张着嘴,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。他的话也许让她意外,但远不及他的做法所带给她的震撼强烈……他居然会向她解释!他不是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吗?
「那你打算怎么办?」听五毒罗刹这样说,谷映蝶好像真的很危险耶!他不语,心中却早有了打算……
深深沉沉的夜,万籁俱寂。
秋水心翻了个身,下意识的往身旁探去,却扑了个空,她茫茫然地睁开眼。
谷映尘就站在窗边,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,映出一身寂寥。
这么晚了,他还不睡,在想什么?
她轻盈地下了床拿起挂在床边的衣袍走向他,温柔地替他披上。
谷映尘回过身,凝视眼前低眉敛眼的婉约佳人,开口问:「你有话跟我说?」
她的每一分心思、每一寸神情,都逃不过他的眼,他知道她心里有事。
「我」」话到了嘴边,又往回吞。「没什么。」
「说!不许对我扯谎。」他半强迫地捏住她的下巴与他对视。
他逼供时总爱这么做,而她也总是不堪一逼。
「你想去扬州帮你妹妹,对不对?」她道出了隐忧。
「她是我唯一的妹妹,我不可能弃她于不顾。」
他早就该去了,只是受了重创的身子尚未复原,最主要的原因。还是为了秋水心接连遭逢流产与中毒,身心都格外脆弱,她是那么需要他,他怎能在此时离去?
无法解释突来的牵念,就是走不开身、抛不下她。
而今他们都己日益复原,不走是不行了。想到远方的小蝶,唯恐她出任何意外,他必须连夜兼程赶往扬州。
「那……那你……会回来吗?」她迟疑了好久,终究还是问出口。
谷映尘瞥了她一眼,随口道:「怎么,希望我死在扬州,你好逃离魔掌?」
「不!」纤手飞快捂住他的嘴,小脸微白。「别说不吉利的话。」就算是随意说说,她也受不住。
「你很希望我回来?」嘲谑由眼中消褪,看来似有几许认真。
「我明白自己被定位于何处,你不会对我有所留恋,但是映尘,好好保重自己,你的仇还没报完,对不对?那就别再像上回那样,轻率地看待生命,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,我情愿一生受你折磨,真的!」
这番痴言痴语,听进他耳中,实在不知该怎么反应。
「你……你这个女人!就不能有点骨气吗?」他已分不清心头那复杂的感受,是气闷还是其它。
她垂下头,黯然神伤。「我也想啊,可我就是做不到……」她苦涩道。「你接下来一定又要骂我犯贱,对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