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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爹为什么这么说?莫非……他不敢呼呼、不敢发问,惊惧的眼眸,就这么与父亲对望着。「我,只能给你这个。」递出手中之物,同时,也见着了他惨无血色的脸庞。

  这……是灵儿那天穿的衣物!

  残破的衣衫,沾着斑斑血迹,将它捧入怀中,秋若尘悲难自抑、痛断肝肠地狂吼失声。「灵儿──」

  脚步一踬,颠狂的痛穿心噬骨,气血翻涌的冲击难以生受,鲜血自口中狂呕而出。

  「若儿!」三道心惊的呼唤同时响起。

  眼前一黑,他坠入了无边黑暗。

  再度醒来之后,他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,也未再掉一滴泪,成日宛如游魂,彷佛所有的知觉也已随灵儿死去,麻麻木木、神魂空洞。

  他心已绝,灵儿是为了他,才会断送年轻的芳华生命,他本当陪她长眠,她现在一定好孤单、好寂寞,她一向都爱缠他,那么,这一回,就由他前去寻她,黄泉之下,再度相随。

  执起锋芒闪动的匕首,他毫不迟疑地压向胸膛──锵!

  一只珠钗飞来,打掉了手中的利刃,他目光由痛麻的右手移向门口。

  「你真是我的侄儿吗?我觉得好丢脸!」谷映蝶冷冷地道。

  姑姑……他似有若无地扯动唇角,发不出声音,他有愧于心,无颜面对她。

  「我女儿死得好冤,你不配她如此相待!」

  秋若尘脸色一白,死咬着牙,不自觉握住双拳,紧得指尖泛白、紧得十指陷入掌心,都还浑然未觉。

  「灵儿牺牲了性命来救你,结果呢?你是怎么回报她的?任意践踏她以命相护的一切,我怎能不恨?我女儿牺牲得太没有意义!如果你认为这么做对得起她,请便!」

  拾起地上的匕首,她用力塞回他手中。「拿去!要死要活,不关我的事。」秋若尘怔怔地看着,微仰起头,「姑姑,你──怨我吗?」

  「用力的一刀刺下去,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恨你与否。」她冷声道。

  他懂了……却懂得好心酸。

  唐家人,没有一个怨他,所有人都希望他好好活下去,才不负灵儿以命相替的深情。

  反倒是他若真舍命相陪,他们才当真会怨他,是他太导弹了,无法承受打击,却累得所有同样悲伤的人,陪他同受煎熬。

  手一松,匕首自手中滑落。『对不起,姑姑……「谷映蝶放缓神情,「这才是我的好侄儿。记住,你的命,是灵儿换来的,你没有资格结束它,真爱灵儿,就为她好好活下去,否则,连她都会恨你。「他们爱灵儿,但,同样也爱他,失去了灵儿,就更加希望能保住他。

  「我懂……:强抑酸楚,他绽出微笑。「姑姑,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?」

  「你说。」

  「婚期依旧,灵儿是我的妻子,任何事都改变不了。」她曾说过,死都要嫁他……这是她的心愿,她已期待了一辈子,他何忍负她?纵是鬼妻,他也要娶!谷映蝶心神一动,微微启口,最后却仍化诸无言的幽叹,黯然点头。

  这是一场奇诡幽异的婚礼,没有大红喜字,没有龙凤双烛,没有锣鼓喧嚣,更没有络绎不绝的宾客,由里到外,只弥漫着忧伤的气息。

  秋若尘一身清逸素衫,除了白,找不着第二种颜色。

  手捧灵牌,微风吹起飘扬白衣,他神色清寂,无视于来自四面八方的侧目,一步步将灵儿的牌位迎回。

  「一拜天地──」谷清云忍着哽咽,扬声喊道。

  「二拜高堂──」

  「夫妻交拜──」

  望着无言的牌位,他弯身一礼。

  「送入洞房!」

  这一刻之后,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。

  灵儿呵,他的妻。

  夜,静得无声无息,只有秋风卷动落叶的沙沙声,此时此际,备觉凄清。

  秋若尘靠坐床头,珍怜万般地将牌位捧着。

  「爱妻唐灵儿之灵位」

  指尖顺着刻痕,字字抚去,好似也给予她电子学沉的怜惜与温柔。「灵儿,灵儿,你感觉到了吗?我真的好想你……告诉我,究竟要怎么做,才能再度拥抱你?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,真的!」

  「从没想过,我们会阴阳两隔,看不到你、碰触不到你的感觉,好难受……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呢?」旋即,他笑自己的多此一问。「我真傻,你当然也是,一向最爱赖在我怀中、缠着我说上半天话的你,会不会好想念我的怀抱?」

  于是,他绵绵密密地将「她」护进胸怀。「我在抱着你呢,感觉到了吗?这是你期待了好久的洞房花烛夜,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,与我一同度过哦!」

  漫漫长夜,有她相伴,他并不寂寞。

  燃烧中的火烛,摇曳着某种奇异的幽影,沉醉在凄楚温存中的秋若尘一震,敏感地望几窗外。「谁!谁在外面?!」他迅速起身,推开虚掩的窗扉。外头,只有一轮斑驳月华,以及三两株摇曳的树影。

  是他多心了吗?

  低下头,轻抚着爱妻灵位,他低喃:「或者,是你不舍我愁绪萦怀,故来慰我凄伤?」

  无所谓了,是人也好、魂也罢,人都只认定这名今生唯一的妻。

  灵儿呀,你若有灵,请魂归来兮,与我长相左右、岁岁朝朝──

  第七章

  三年后──「啊──」一声凄厉的尖叫,自幽静的竹屋中传出,好不容易自缠绕的梦魇中,唐灵儿睁开了眼。

  梦,是梦──她疾促地喘息着,豆大的冷汗自额角滑落,瞪大的眼盈满了惊恐。

  坐起身,几乎是出自潜意识,她奔几只有数步之遥的铜镜。

  「啊──」破碎的颤音自口中逸出,她喊得声嘶力竭,喊得悲伤凄绝。她掩着脸匆忙退开,跌跌撞撞,在身体上平添数道伤,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。

  不,她不要看!那不是她的脸,那丑陋如鬼魅的女人,不是她、不是她──跌坐地面,她环抱住颤抖的身躯,嘤嘤啜泣。

  三年了!她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地面对这张可怖的脸孔,宛如爬上她身体嚣肆的魔魅,张狂地撕扯着她每一道肌肤,扭曲了原本的形貌。

  怎能?她怎么能够接受?一张连她自己都作呕惊怕的脸孔,又还能再期待谁来接受?

  不会的,再也不会有人担然接纳她,包括──她此生最爱的男人。

  幽幽渺渺的思绪,飘到三年前,那个绝望心碎的日子──那一天,她绝望地站在断崖边。就在她闭上眼,等着面对死亡的那一刻,双肩一动──「傻灵儿,你在做什么?」

  一回身,见着自幼疼惜她的男子,她再也抑止不住,投几他怀抱,崩溃地泣喊。「堂哥──」

  「你怎么了?为什么要寻死?」

  唐临渊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,这几天,见这对小两口浓情蜜意、出双入对,他便适时的避开,不想当个没道德的偷窥狂,没想到……究竟是出了什么事?

  灵儿幽幽地望了一眼,眼泪又再度滑落,忍不住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,全都告诉了堂哥。

  「我……我该怎么办?若尘他……我不想让他亲眼目睹我的死去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」灵儿早已没了主张,只能软弱地依附着他。

  「我知道,我知道!」唐临渊不断拍抚她颤抖的身躯,怜惜地低道:「傻丫头,你忘了你还有个扬州神医的父亲吗?伯父一定会有办法的,快别哭了。」

  「是……是这样吗?」她惊疑不定地仰首。

  「当然。」唐临渊坚定的眼神,稍稍平复她满腔的惊惧。

  当时,她是真的满心期望父亲能解她体内剧毒,然后,她会飞奔回秋若尘的怀抱之中,今生再也水离开。

  那些日子,唐临渊以自身内力助她强自撑持,直到父亲日夜兼程、飞奔崦来……日日夜夜,毒性噬骨,钻心绞肠的疼,折磨得她几乎想就此死去,但她不甘!她还想再见秋若尘一面,如果可以,她还想伴他朝朝幕幕,就因为这一份不甘,所有的苦,她熬了过来。

  然而,在宛如烈火焚身、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后,她看到了父亲歉疚心疼的眼神,以及──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孔。

  爹终究还是没能解她体内奇毒,他一绝的医术,再配合上他深厚的内力,仅能与她体内的毒抗衡,续了她的命,却保不住她的容颜──与其如此,她宁愿死啊!

  这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的模样,教她哪来的勇气去面对秋若尘?她好怕,怕见到他眸中的恐惑与鄙弃……梦已碎,心已残,她知道,她与他,是再也不可能了。

  就在爹告诉她,见汪以她的尸,若尘一辈子都不会死心之时,她将那套染血残衣交给了他。

  「就让他以为,我真的死了吧,反正──」她哀怆一笑。「我现在与死也没什么差别了,他若坚持要尸,我也可以给他!」

  唐逸幽闻之心惊,只能顺着女儿的意。而依谷映尘的能耐,的确也找着了他刻意丢入崖底的那件血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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