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靖怀疑惑地瞥了她一眼,只当她是在以“今天天气很好,阳光很温暖”之类的方式四两拨千斤。
耸耸肩,他也不以为意。“你没说什么,是我听错了。”
何妨由这一刻开始算起?
在落英缤纷的包围中,他修长的手,极温柔地拂过她的发,带下落在她发间一朵纯白桂花……
没想到——原本栖息在她怀中的温驯猫儿,竟凶性大发地朝他扑去,耿靖怀一惊,凭着本能侧身一闪,猫爪划过他手背,留下几条血痕。
“贝儿!”她惊呼了声,赶忙上前阻止。
抱起猫咪,她无奈地轻声叹息,近似自言地低语。“再怎么温驯的家猫,仍是免不了几分野性啊!”
耿靖怀有些傻眼。
说来真是不可思议,在这之前,他眼中只容得下娉婷婉约的俏佳人,竟全然没留意那只猫的存在。
它这是在为他的彻底忽视提出抗议吗?
抚了抚猫咪柔软的长毛,她浅浅回眸,解答他的疑惑。“陌生人只要一靠近我,它就会这么做,我说过它好几次了,它就是不听。”
“它拿我当登徒子对待?”不……不会吧?耿靖怀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,抗议地叫道。
她对着他备受打击的脸庞,给了很抱歉的一笑,无声告诉他:似乎是。
可恶!没智商、没脑袋、眼睛长到后脑勺去的蠢猫!改天他一定要好好的给它调教一下!
开玩笑!这世上有这么风度翩翩,玉树临风,气质绝佳,貌冠群伦,天上无双,地下仅有,连宋玉潘安都得一边凉快的登徒子吗?低等生物就是低等生物,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。
“贝儿,听话!他不是坏人。”她声音极为轻柔,安抚着犹在她怀中蠢动的宠物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?毕竟我们还停留在陌生人的阶段。”至少她怀中的蠢猫是这么认为。
她但笑不语。
耿靖怀有一刹那的恍惚,突然之间,他有种奇怪的感觉,眼前这名女子,和之前似乎……有哪里不同,一则柔如春水,一则暖如春阳……
很难说出那种感觉,她少了点——阳光吧!近乎透明的细嫩脸庞,是绝对的美丽,然而乍看之下,却有种不踏实感,宛如最脆弱的搪瓷娃娃,一碰便会碎去!也许两名女子只是面貌相似,而又让他如此巧合地遇上吧?他如此大胆推测着。
不由自主地,他一腔最深沉的怜惜为她挑起,就连和她说话,他都不自觉地放柔了音律,深怕她受了惊,这让他联想到杜教授曾向他形容过的……
他重新抬眼正视她。“容我大胆假设,你是——杜教授口中那个纤细秀致,捧在手中怕摔疼、含在嘴里怕融了的宝贝女儿杜心妍?”
“而你,是我父亲口中那个天纵英才、青出于蓝,堪称他教书以来最得意的门生——耿靖怀?”她仿着他的口吻回敬道。
两人相视,同时轻笑。
“彼此,彼此。”他大方地朝她伸出手,等待她将纤素柔荑交入他掌中,然后温柔地握住。
细柔的肤触似水一般,指尖略显冰凉,他力道紧了紧,借由交握的掌心,将温暖传递给她。
“冷吗?”收不住的关怀,就这么倾心而出。
她微一摇头。“我体温一向如此,难得温热起来。”
交握的手久了些,久到不合乎握手礼节,但谁都没先松开,在大掌绵密的呵护下,小手竟也暖了起来。
“你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。外头风大,进屋去吧!”他几乎忘了谁才是主人,自然而然的牵着她入屋,而杜心妍也不介意,柔顺地跟随他,好似他们可以就这么牵手相依,永无止尽——
???
稍晚,杜承霖也回到家中。
由父亲口中,杜心妍证实了耿靖怀这一整个暑假,将在这儿度过,同时也得知不少关于他的事。
除了是父亲教书以来,最出类拔萃的得意门生的概略印象外,还知道他今年刚从研究所毕业,由于感谢恩师的提携及栽培,因此特别利用这段空档帮忙他整理一些未发表的学术研究资料。
“女儿啊,你今天问题特别多哦!”杜承霖用着奇异地眼神看她。
“有……有吗?”
“怎么没有?这些我事前就先跟你提过啦!也不见你特别感兴趣,一副人家爱来不来、要住多久都与你大小姐无关,怎么,这会儿才见人家一面,就转性啦?活像个包打听。”
浅浅嫣红泛上嫣颊,也不知是心虚抑或娇羞。“爸!”
“怎么样?你觉得靖怀人品如何?倒是给老爸一句话,我才知道该怎么做呀!”
杜心妍无奈地叹笑。“爸,你少了把白胡须。”
“我要白胡须做什么?”
“没白胡须怎么学人家当月下老人?太不敬业了。”
“你这丫头,居然拐着弯调侃起你老爸来了!”杜承霖宠溺地拧了下女儿的俏鼻。“我看呀,是你多养了只宠物才是。”
“宠物?”她看向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猫咪。“没呀,就贝儿而已。”这还是她十八岁那年,父亲不忍她寂寞,送给她的生日礼物,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惊喜满怀。
“怎么没有?我明明看到一只鹿在那里撞呀撞的。”他戏谑地指指女儿心口。
杜心妍这才意会到父亲是在取笑她。
“讨厌啦!你别把你女儿说得像花痴!”
“难道你敢说,你对靖怀一点好感也没有?”
她抿抿唇。“相貌确实俊雅。”
“就这样?”
“温文儒雅,谈吐不俗。”她声音又低了些许。
“然后呢?”闪烁的笑意愈来愈明显。
“是女人都会疯狂迷恋他,行了吗?”她说得很不甘愿。
“所以我的宝贝女儿情窦初开了?”杜承霖再也不掩饰企图,笑容几乎咧到耳根去。
“爸!你别乱点鸳鸯谱!我还不确定我和他之间存在的究竟是什么。”或者说,她不确定是否该顺着心灵的意愿去走,毕竟……
“妍妍,你在犹豫什么?”
杜心妍垂下长长的眼睫,叹息声轻不可闻。“有此事放在心中就好,你我都明白,未必要说开。爸,我们不能太自私。”
杜承霖沉默了。
他展臂将女儿搂入怀中,疼惜地轻抚柔亮的长发,心中一阵感慨。“你知道吗?有时,我真希望你别这么灵透善良。”
“无妨的,爸,我还有你啊!这样就够了。你知道的,我无法拥有太多,也不敢去要求,因为我知道,我没有那个能力承载。”
“就这么错过,你不遗憾吗?”
杜心妍敛下眼眉,将所有未能出口的千思万绪,全藏入父亲的胸怀,深怕相依为命的父亲洞悉她灵魂深处纠结的愁,所有心思将无所遁逃。
“我不想再有人为我掉泪。”
“别这么想,妍妍!也许——”
“我知道该怎么做的。”不等父亲说完,她主动道。“从小到大,我不曾令你失望过,不是吗?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,也很清楚该怎么做,才能活得无悔,让自己的人生不留遗憾。”
是啊……有了她的承诺,他是该放心了。
他这冰心灵慧、心思剔透的女儿,从小就自主独立,不让他操一丁点儿的心,他相信,妍妍绝对有足够理智,去为自己做最正确的取舍。
父亲走后许久,杜心妍坐在书桌前,就着台灯有限的光亮,写下今天的心情记事。
一本册子,装满了她成长生涯的悲欢情愁,她不知道她还能写多久,也不知道若到了生命的尽头,她会记录下什么,她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,为她的存在作点见证,有朝一日,当所有人再也记不起她时,至少还有这本日记,足以作为追思的依循。
这一切的一切,她只想与另一个人共享——
她不知那道模糊的影子,如今身在何方,但她确切的明白,她与她都真实的存在着,只是不晓得在天涯的哪一个角落。
无妨的,她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寻来,因为呵,她们的生命早在落地的瞬间,便注定交叠缠系、密不可分。
“你在哪里?别让我遗憾地离去,我能等的时间不多了——”幽幽惚惚的轻喃,融入风中,化为淡淡惆怅散去,飘向不知名的远方——
一直以来,她凡事总抱持随缘的心态,不曾强求什么,包括对生命,也因此恬静的心少有波澜,只除了另一个她。
而今——
脑海浮现另一张出众不凡的俊颜,原本平静的心,因他挑起了少有的迷乱。
无形之中,他也成了她的另一个坚持吗?
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悸动?她说不上来,不知来自何处的牵念,牢牢扣住芳心,突然之间,她对生命产生了强烈的使命感,她想活下去,不为什么,单单就为了再看他一眼,因为有他,滚滚红尘,她为之眷恋。
从来都不晓得,只是第一眼的凝眸,便能决定这么多事。
如果能够……
她仰起迷离的眼瞳,如果上苍允许,能不能——再多给——她一点时间?她真的不想抱憾人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