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言仲夏对她很不爽,非常、非常不爽。
然后,他们莫名其妙的熟起来了,就是那种走在路上远远看到都要冲过去踹对方一脚泄恨,不然晚上睡觉会失眠,比熟悉还要熟悉,熟到烂的那一种。
他很懂得怎么欺压她,而且尽心尽力,乐在其中。
时势造英雄,她当然也就学会怎么惹毛他,教他变脸,而且日新月异,创意十足。
最后,她悲惨地发现,她成了女性公敌。
何解?
还不都是为了这个无耻的家伙!两人一天到晚缠斗在一块儿,久而久之,很自然地就会传出「方歆和言仲夏交情特别好」之类的流言。
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,拜他所赐,至今她都没交到半个女性朋友。
她这是招谁惹谁了?
言仲夏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双面人!
人前一副气质温文的模样,人后却是一张令人想痛殴一万次的刻薄嘴脸,像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,哪一点值得一干少女芳心暗许,疯狂迷恋?
她相信,任何人只消见识过他在她面前的恶形恶状,都不会再蠢得对他怀抱什么可笑的梦幻情结的,可是……唉,想归想,说出去谁信?
欺骗社会的家伙,可耻、可耻、可耻到了极点!
「你又在装什么白痴了!」一本笔记冷不防拍上她的后脑勺,想都不必,自是她「亲爱」芳邻的杰作。
她要笑不笑地转过头。「请问我们伟大的班长又有何指教了?」
言仲夏以眼神示意她捡起来,她顺手摸起,上头清晰工整地写着他言大少的名字。
「干么?」
又一本笔记「莅临」她的头,正是她方大姑娘的历史作业。「重写!」
「我为什么要!」方歆不爽地丢回去,有交作业就不错了,他还挑!
「因为猪写的都比你好看!」既然某人要自取其辱,那他就不客气了。
「哪有——」正待抗议,目光接触到二度砸回她身上的历史作业。一个是字迹清逸俊雅,内文翔实端整,有条不紊;另一个是光字体就可以玩猜谜,内容更是文不对题,秉持有写就好的原则。
两相对照之下……唉,真是让人伤心欲绝的残酷对比。
他到底是要怎样嘛!以他的出色来嘲笑她有多丢人现眼吗?
「照着我的写,放学以前交给我。」
「喂——」正欲反驳,写完黑板的老师已回过身来,同一时间,言仲夏端出一贯的专注表象,彷佛多认真地做着笔记,而她,就好死不死地被逮个正着。
「方歆!上课专心听讲,不要骚扰其它同学。」
骚、扰?!
她恨得牙痒痒的,到底是谁在骚扰谁呀?
「没关系的,老师。」言仲夏微微一笑,适时扮演好学生形象,很有雅量地包容她。
很好!这下她又成了众矢之的的千古罪人了。
这、个、不、要、脸、的、双、面、人!
中午十二点的下课钟声一响起,方歆立刻抄起便当,以跑百米般的速度冲了出去。
今天她绝对、绝对不要再让言仲夏那个顾人怨的给逮到,否则她光气就气饱了,还吃什么饭?
教师停车场后头,有一片山坡地,鲜少有人走动,躺在绿叶成荫的大榕树下,会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,是她闲来没事时,最爱去的地方。
找了个荫凉的地方,她一屁股坐了下来,看了看四周——很好,没半个人。
她心满意足地抽出免洗筷,准备大快朵颐——
「跟你说几遍了,吃东西不要狠吞虎咽,当心哪天噎死没人收尸。」
一口青菜卡在喉咙里,差点真的被噎死。
方歆瞪大眼,看向由身后冒出来的「青仔机」。
哇咧!这家伙是人吗?神出鬼没的!
「你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」她愣愣地问。
言仲夏随意瞥她一眼,不置一词,在她身旁优雅地坐下。
如果她没误解,那个表情应该可以解读为:以你的脑容量,很难向你解释我的智慧。
方歆深吸了一口气。
不要计较,千万不要跟他计较——
她在心中不断默念、催眠自己,然后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,当作没听到。
言仲夏也不以为意,迳自抽出免洗筷用餐。「喂——」
「干么?」她爱理不搭的。
「从今天起,放学后和我一起走。」
「嗯哼!」她斜眼瞥他,摆明了告诉他:你在说梦话吗?
白天在学校任他作威作福也就罢了,放了学谁还鸟他?
「如果我说,这是垂死杜鹃鸟交代的呢?」他悠闲回道,顺手干走了她便当内的卤蛋。
方歆磨着牙,眼睁睁看着他抢劫了她心爱的卤蛋。「你又在老师面前搬弄什么了?」他要没说什么,杜娟娟会要他连放学都盯着她?这卑鄙无耻的小人!
言仲夏挑眉,神情很嘲弄。「凭你罄竹难书的功迹,还需要我“搬弄”什么吗?」
见他筷子又要伸来,她立刻跳离三大步,誓死捍卫便当,远离土匪。
言仲夏耸耸肩,满不在乎地继续吃他的便当。
他这不痛不痒的神态,看在她眼里可不爽了,想也没想,很报复意味地打劫了他的炸鸡块。
「最近收敛些,大肚鱼在盯你了。]大肚鱼,指的是他们那个顶着啤酒肚,中年发福的训导主任。
这下,天上飞的、陆上走的、水里游的都一应俱全了,不只他们班,这所学校俨然就是一座动物园。
「你怎么知道?」她口齿不清地回道。嗯,好吃!总算心理平衡了些。
言仲夏白她一眼。「听我的就是了。」
也不想想他是何许人也,言仲夏三字,是众师长心目中的宠儿,什么事瞒得过他?
「大不了就记过,待到待不下去时再转学而已,哪有什么大不了的。」都转到不要转了,家常便饭啦!
言仲夏持筷的手一僵。「你试试看!」
干么呀?转学的又不是他,摆什么死人脸,吓人啊?!
「反正这所学校也没多好玩,不走还留恋什么?」
言仲夏沉默了好久,直到解决完整个便当,而她也以为话题早结束了时,他才冷冷地吐出一句:「所以被当成瘟神给请出校门,尊严尽扫,你也不在乎了?」
他以为她会气呼呼地反击,就像以往的每一次,可是出乎意料的,她什么也没说,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。
不知为何,看到这样的地,言仲夏竟感到一丝后悔。
他是不是不该用这么伤人的方式激她?
午睡钟声适时响起,两人不发一语地起身回教室,一路上,谁都没再开口。
第三章
午休过后,她又回复原来那个爱笑爱闹的方歆,若无其事地和他瞎扯打屁。
但,不知怎地,言仲夏忽然觉得,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快乐,脸上那抹阳光灿笑看在他眼里,竟觉有些不真实,就像他总以温文儒雅的表象示人,那只是一种保护色……
放学后,想当然耳,方歆是被言仲夏给揪着一同走出校门的。
一整个下午,言仲夏出奇静默,只会用一双研究白老鼠的眼神看她,任她再会搞笑耍宝,久了也会没劲儿。
过了前头的十字路口,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。一等前头的号志灯由红转绿,她跨出步伐,言仲夏突然由身后握住她的手腕。
「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——」他沈吟了数秒。「我收回那句话。」
也不等她有所反应,他放开了她,转身往反方向走。
留下方歆微张着嘴,像个呆瓜杵在原地,回不了神。
他——这算道歉吗?
这么自负自傲的男孩,也会向她道歉?
在那之后,两人同进同出,校里校外都可见两人缠斗的身影。
她不是没想过要落跑,可是很遗憾的,最后还是被逮个正着。
久而久之,她也懒得抗议了。反正,她要真有心惹事,哪是他盯得住的?
经过她强力的宣告后,总算将「方歆死缠倒追言仲夏」的裴言流语,硬拗成「方歆和言仲夏是好哥儿们」的版本。
然后,她又好笑地发现,她成了女人堆中炙手可热,争相巴结的对象。
正所谓暴政之下必有反民,长久处于言仲夏的暴政欺压之下,她也学聪明了,懂得远到机会,就由他身上揩点油水,例如——
「叹,方歆,你知不知道言仲夏喜欢什么?」
「巧克力、甜点、蛋糕!」她想也没想,说了一串甜食。
「是吗?」同学满脸的怀疑,男生也喜欢吃甜食?
「是你自己问我的,信不信由你喽!」她满不在乎地转身走人。
没有意外的,她所列的那串清单,在放学前便传遍各班级,然后隔天,那些东西会一一出现在言仲夏的座位,并且在放学前,全进了方歆的肚子。
于是乎,全校都知道言仲夏爱吃甜食,情人节那天,言仲夏收到的巧克力多不胜数。
时光,就在这样似敌亦友,对立却也相互照顾的笑闹情谊中流逝,三百六十多个日子过去,言仲夏没有意外的年年连任模范生,段考从未拿过全年级榜首之外的名次,荣誉榜时时有他为校争光的杰出表现,赫赫功迹,让人想忽略都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