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你的意思是--不可能?她说过,若我死,她只会庆幸,不会与我相依!"凤千袭略微愤恨地陈述。
"她真这么说过?"君楚泱深望住他。
有吗?细细回想,这一切,似乎只是他的认定,她从头至尾,都没有表情的淡然--
君楚泱温然一笑。"你作茧自缚了,千袭。"
"她光是沉默就够伤人了。"凤千袭闷闷低哝。
"难怪平日孟不离焦,焦不离孟的,今日却形单影只,闹的是这个脾气啊!"调侃意味极浓的语调,随便一听都知道是出自于于写意之口。
"闭上你的嘴!"凤千袭气闷道,撇开头看向亭外的红花绿柳,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身影,他微怔。
是她!不必回眸确认,只在惊鸿一瞥,他便能肯定隐身于树荫下的人是她,那个他此刻极想用力捏死的女子。
都要她别跟了,她还来做什么?
她再麻木,也该看得出他情绪有多恶劣吧?
去她那该死的誓言?谁要她保护了?在她眼中,他就这么没用?一刻没她守着,就会去见阎王吗?
要真是这样,那不更好,她就自由了嘛!
察觉他一瞬间紧绷僵硬的反应,于写意好奇地往回看,旋即了然地勾唇戏谑道:"真是忠心护主啊!"
那道迎风而立纤影,始终一动也不动,目光不曾由凤千袭身上稍离。
啧,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,名为主仆,却又暧昧夹缠,一个是怨极恨极,有意折磨,另一个却偏偏守之护之,一心相随。
说怨恨人的那个无情,偏偏守护的的那个才真正十足冷情,真不晓得这是哪辈子的孽债,算也算不清。
"记着,千袭,依凤本当在二十岁那年命绝,你却扭转天命,救活了她,那么,你就承受逆天而行的后果。既是为她而逆天,那么,本当生受因她而来的灾劫,这点,我无能为力。"
听着君楚泱语重心长的告诫,他漠然讽笑。
原来,那血厄竟是由他生受吗?
何妨呢?再愚蠢的事他都做过了,岂差这一项?
不过,要他为她受灾,那么她可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成。
迎视他眸底那抹冷晦幽光,于写意深思地问:"你--还是这么恨她吗?"
凤千袭轻震。"恨?!"
"不恨,怎会处处为难她?不恨,怎不早早放了她?"
所有人,包括她,都是这么看待的吗?他恨她?!
将目光投向远方穹苍,他幽然低语。"你说呢?"
第二章
所有人,包括她,都认为他恨她。
然而,事实上,他曾经爱过她。
就在他十七岁,她二十岁那一年。
她大了他三岁,没有人料想得到他会爱上她,但他救起了她,日日夜夜悉心照料,同时,也交付了他的心。
只有他才清楚,他并非盲目地恋上了那张姝绝艳容,而是她那异于常人的执着。好几次,轻如游丝气息几乎散去,然而,她含着最后一口气,就是不肯轻易屈服,一次又一次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,这坚毅、这般强韧的求生意志,撼动了他的心。
她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,她是特别的。
若她熬得住,他便要爱她?
当下,他这么告诉自己,也确信她会熬过来,这般刚烈倔强的女子,是不容许自己服输的。
不出他所料,他与她,赢了这场生与死的赌局。
松懈下来的他,在大病一场后,再也不肯与她分离。
他一直以为,她对他亦是有情,否则,不会在他病弱之时,她明明身上抱伤,却仍亲待汤药。
当他说着:"留下来,陪一辈子。"时,她没有迟疑地点头。
那时,他便决定要倾尽一切去爱她。
然而,就在她伤愈后的某一夜,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!
而这样的错误的认知,让他一颗丰盈喜悦的心,由云端狠狠地摔落地面,粉碎成难言的怨。
他开口要她嫁他,可她的回应,却是一脸茫然。
"嫁?"
"你答应陪我一辈子的,不是吗?"她的表情,像是根本不认识那个字眼,他有了不大好的预感。
莫非,她压根儿没想过要嫁他?!
"是。为婢为奴,一生追随。"她答得理所当然。
什么意思?!难道,从一开始就是他会错意了意?是他在自作多情?!
"不为婢,不为奴,若我坚持要你为妻呢?"他试探道。
他眸中的痴狂,她并不陌生,但她不需要那个。
命危之中,她起誓为婢为奴,那已是极限,再多,她给不起。
于是,她不带感情地冷然道:"不。"
坚定的一个"不"字,狠狠狠践踏了他的真心。
她情愿为婢为奴,一生追随,也不愿嫁他为妻,比翼双飞?!
在他交付了一世的情,以为那个以"依凤"为名、承诺终身相随的女人,也有同等的真心时,她才反过来告诉他,她根本不爱他,最多就是一生侍奉……
她怎能这样玩弄他!
"该死的你!"他气得失了理智,狠狠攫住她的双肩。"去他的为婢为奴,我要的是这个!"
话音一落,他激狂地吻上她。
那时,好唯一的感觉,只是惊骇。
是的,她怕。
面对死亡时,她都只是不甘,未曾怕过,但是那一刻,她怕了。
狂炙如焰的焚烧感,勾起了她阴晦的记忆--一道她不惜赌上生命,只求永远摆脱的阴晦记忆。
下意识里,她反手点了他的穴,一掌拍开他。
凤千袭不敢置信地瞪着她。
他对他全无防备,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对他出手!
"公子太激动了。"然后她头也不回地逃了,丢下动弹不得的他,一个人在寒彻心骨的黑夜里"冷静"!
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,竟敢这么对待他!
"混蛋女人,你给我记住!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,你休想我会放过你!"他愤怒地大吼。
吹了一夜的冷风,大病方愈的他,又染上严重的风寒,二度病倒。
生平首度动心,却换来这等待遇,那一夜,她所伤害的,不只是他不轻易付出的情感,更是男人不容折辱的尊严与骄傲。
他不晓得会有多少人,拿来此事当笑话看。
她呢?愚弄了他,觉得很有趣吗?
也就是在那场病之后,他整个人都变了。
她要为婢为奴是吧?好,他就成全她。
从此,他浪荡情场,游戏人间,决心不再以她为念。
从不避讳在她面前纵情尝欢,为的,又是什么?想否认他曾如此痴愚地爱恋过她?还是想证明,纵然没有她,他依然不愁没女人?
又或者,他是变相的在报复?为着那受辱的男性尊严?为着那咽不下的一口气?
因爱生恨,是吗?也许于写意说对了。
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,你休想我会放过你……
他当年的宣告言犹在耳,她相当清楚,他是认真的。
他打算与她磨到死。
她一直都知道,他不会原谅她,因为她不该点了他的穴又丢下他,害他受寒;因为她不该愚弄他的感情,令他难堪……
她还有很多的因为,很多的不该……
只因,她从来就没有太多的机会,去学习如何得体地处理男女情感纠葛,那时,她唯一想的,只是避开他。
却不料,她的所作所为,对一名男子而言,是多深的羞辱。
错在于她,她承认。
记忆中,曾千般温柔,万般多情的他,变得邪魅难测,心思如谜,她想,应该是她造成的吧?
其实,他的嘲弄不是没有道理的,影子的确是不该有自我,既然同样是依附他而存在,那么,为婢为奴,为妻为妾又有何差别呢?
她一直都认为,"依"与"从"同义,她只需一生相从便足矣。
可--
"若真依我,你可曾真正知晓我要的是什么?"
他的一句话,淡淡回绕脑际。
他要的是什么?
曾经,他要她为妻,而今,她不确定了。
他应该知道,只要他说,她也会嫁。
若要她的身,只要他说,她也会给。
可,他什么都不说,是早已厌了她吧》毕竟,他女人多得是。
也或者,他在享受逗弄她的乐趣?
她不会不清楚,他无时无刻不在挑弄她,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激出她不为人知的情绪面,撕毁她冰冷的表相,一如当初她撕碎他的自豪一般,那会让他有报复的快感……
抓回飘离的神思,见他离开于府,她跟了去,隔着一段距离,一前一后默默追随。
凤府
回来之后,他顿住步伐,开门之际,淡嘲地丢出一句:"我要沐浴更衣,还要跟吗?"
声音很低、很柔,依风站在远处望他,他知道她听得到。
"还不去准备!"
他话音方落,她后脚一旋,消失在他眼界。
反正她爱侍候人嘛,那就让她侍候个够。
凤千袭抿紧了唇,面无表情地回房。
没多久,一大桶的热水送进房来。
他挥退仆役,挑眉看向直挺挺地站在角落的依凤,他没要离开,她不会擅离半步。
"过来替我宽衣。"
"是。"她低敛眼眉,熟稔地为他除去身上的衣物,直到他一身裸裎,她仍无一丝情绪波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