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入大得以容纳他俩的澡桶,他慵懒地伸伸腰杆,两手搭在桶缘,似笑非笑地斜睇她。
依凤深知其意,走上前为他净身。
双掌掬起清水,由他肩头落下,她取来置于一旁的棉布,沾湿了水,轻缓地擦拭着宽阔的背,顺过肩颈,来到坚实平坦的胸膛、腹腰,蜿蜓而下--
温润如玉的掌心,似有似无的抚触着纯男性的敏感躯体,那是最危险的无心挑逗,他浅浅低喘,肌肤泛起微温热度。
狂热欲望已如此明显,他依旧面不改色,平静如昔地持续着手边的任务,尽管一度不经意碰触那灼烫的危险欲焰。
愈见浅促的喘息回绕在她耳,她听见了,轻吐而出的气息热度拂上她近在咫尺的颈侧,灼热异常。
她垂眸,皓腕轻扬,指掌柔缓地顺着被水打湿的发丝,取下头上的象牙梳,一下又一下,专注地梳着他那一头比女人更柔软的黑发,感受它在掌心之间丝缎般的美好触感。
盯视眼前这张没有表情的冰颜,他蓦地一旋腕,将她扯落怀中,一记深猛如焰的狂吻烙下。
依凤跌落澡桶,湿透了一身,却没有挣扎,也并不意外,抬眼定定地望住他。
她,是依凤,只能依他。
这是一记极狂热,足以烧融任何女子的焚心炽吻,她神情木然,任他予求,没有一丝反应。
倏地,他突兀地松开她,而她,仍是沉静相视,面容无波。
"没有灵魂。"他低语,似在自言。
她轻眨了下眼,流露出一丝茫然。
然而,他似乎无意多作解释。
"出去吧!一会儿我要在咏春亭用膳。"
她颔首,撑起身子离开澡桶。
直到房内独留他一人,凤千袭轻不可闻地低低一叹,叹出了只有他才明白的幽寂惆怅--
入了夜的咏春亭,月淡星稀。
身后的石桌摆放着佳肴美食,凤千袭眉宇之中隐含沉郁,佳肴未曾沾唇,水酒却已入喉数杯。
依凤静静看着他迎风而立的背影,那绝俊侧容迷离幽深,她看不透。
是还在为今早的之言负气吗?只因她不愿随他下黄泉?
"公子,多少吃些。"在她还来不及留意自己说了什么之前,话已自有意识的脱口而出。
凤千袭这才回眸,在踏入亭中后首度正视她。
她几时也会关心他的食欲问题了?
正欲张口,这才留意她的衣衫仍是半湿。
她竟没先回房换套衣裳!
失了春阳照拂,阵阵袭身的夜风,已带寒意。
他蹙眉。"过来。"…
依凤没有异议,温顺地走向他。
下一刻,他一张臂,出人意表地密密环住娇躯,一口饮尽杯中水酒,而后覆上红唇,渡入她口中,在醇酒香中,与她厮磨纠缠。
酒液入喉,依凤顿觉胸腹一阵暖热。
几滴酒液滑落朱唇,他沿着酒渍舔吮,一路吮吻至喉头,挑开领扣,游移而下……
她娇慵无力地攀住他,平日一片幽冷的瞳眸,如今漾着雾气,雪嫩颊腮微泛酡红。
凤千袭讶然。
原来她酒量差到这等地步,一杯便足以微醺,依这情况推敲,三杯大概就够她遗天地,忘古今了。
难怪平日滴酒不沾。
这样的她,好媚。
少了发簪的固定,绾不住的发松落披散在纤肩上,他十指穿梭在浓密的发丝之间,绸缪缠绵。
"你知道--你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吗?"他低喃,柔浅低醇的嗓音,酥人心魂,教人不饮也醉。
"知道。"可却不以为那有什么值得高兴。
"这张姝艳绝伦的媚颜啊……"他发出轻幽的叹息。将会有多少人为她生、为她死呢?
恐怕,他也是逃不开的其中之一吧?
君楚泱的话,不会错。
"如果我死了,你不会为我掉一滴一滴泪,是吧?"他自嘲。
"不会。"她答得毫不犹豫。
"我知道答案。"他闭了下眼。"往后,不要回答。"
起码,她不回答,他犹能自欺。
看来,他真的很介意这件事。依凤微微启口,想说些什么--
"别说,一名都不要!"他吮住她的唇。
没反应也好,麻木无感也罢,她软腻的红唇偏就教他眷恋--
微微退开,对上她的眸,不再是一成不变以冷然,它添了抹迷惑。
终于有感觉了吗?也好,只要不是无动于衷,就算是厌憎都好。
他撩起她的发,随意绾上,由袖口取出她方才遣落在他房中的象牙梳插入。"答应我一辈子都别扔弃它。"
她怔怔然,点头。
他深拥住她,她静默不动。
良久、良久,她轻道:"泪,我不流。若公子介意,你死,我以身相殉。"
依凤,必定是依你而生,从她自廿以"依凤"为名时,便已注定。若你亡,她难独活……
一句话,呼应了君楚泱今朝之言。
莫非,这就是所谓的宿命?
有她这句承诺,就够了,起码,她的一辈子,都是他的。
第三章
过午,凤千袭在房中小憩,依凤得以稍离,替他换过茶水。
她穿过园子,微风吹起雪纱飘袂,冰颜绝媚难书,一路行来,婢仆似有若无的侧目,她不致全无所觉。
总是如此,他们悄悄打量,惊叹她绝艳之容,却也暗暗疑惑,这样一张倾城容颜,为何总是无嗔无喜,宛如千年寒霜?
九天玄女。
是以,貌美出尘,却无悲无喜,无情无欲,无念无感。
私底下,他们是如此形容她的。
她的地位相当特殊,说婢仆,亦不尽然,她所享有的待遇,不比当家主子差,引来不少好奇且暧昧的探究目光,谁都知道她是主子的女人。
只是不明白,当初少爷欲娶她为妻,她竟拒绝反而无名无分的跟着少爷,实在令人无法理解。
可能是想得过于入神,一名边走边偷觑她的家丁,不晓得脚下绊着了什么,就这样仆跌在她面前。
依凤顿住步伐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"呃,对不起、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挡你的路。"家丁频频道歉,急急忙忙想爬起来,愈急就愈是慌乱。
不过是跌倒罢了,他为什么要这么紧张?依凤不解地睇视他,想了一下,伸手去扶他。
"啊?"对方显然又被她的行为给吓到了,受宠若惊地连忙道:"不敢劳烦姑娘。"
"不麻烦。"伸个手而已,不是吗?
"那谢谢。"幽沁香拂掠鼻间,那张容颜已不陌生,但是近距离下,仍是免不了心神荡漾。
见他呆愣,她不闪不避地直视他。"看什么?"
"你......好美,像天女下凡......"不知不觉中,话就这么疾迷万般地溜出口。
美?
她一手抚上脸庞,想起了另一道灼热眸光。"公子也这么说过。"
"啊?"家丁回过神来。完蛋了,差点忘了她是少爷的女人,他居然看得这么入迷。
"你千万别告诉少爷,不然我就--"像想到什么,他又颓然的垮下肩。"不过也没差了,反正我待不久了。"
这不关她的事,但询问的话就是自然的飘出了唇。"为什么?"
"因为我娘生病了,帐房不肯让我预支月俸,我又要照顾我娘,又要多找几个可以比较多钱的活儿做,这儿的差事是顾不得了。"
那,一定很辛苦吧?她思考着。
"拿去。"银光一晃,他手中多了只珠钗。
"这--"家丁看着手中的东西,又愣愣地盯住她少了枚簪子的发髻。
"这个不能给你。"她发间,只余留那只象牙梳。
公子说过,此物绝不弃之。
想起这只象牙梳,曾数度穿梭在他发间,想起他为她梳发绾髻的情景......不知为何,她就是不想给。
"不、不、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"知她会错了意,他赶紧移开视线。
这只珠钗看来价值不菲,他已是受宠若惊,哪还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。
她点了下头表示明白,转身欲走。
"那个--依凤姑娘,谢谢你。"他喊出了满心的感激。谁说她冰冷无情?依他看,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心肠可好呢!比神仙还善良。
她足下一顿,不发一语地离去。
却没人留意,不远处一双幽沉的眸光始终注视着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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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依凤姑娘,你终于来了!少爷下在房间里发脾气呢!"一名婢女由房里匆忙跑出,见她像是见了救星。
依凤静静听完,没多看对方一眼,平静地推门而入。
一只花瓶飞来,砸在她身后的房门,就在离娇容不到三寸之处。
"公子。"她面不改色,步履沉稳地放下杯盘。
"你去哪里了?!"凤千袭头也没回,努力地发泄郁闷。
"换茶水。"
"说慌!"凤千袭一掌重重拍下,桌面不堪一击,应声而裂。
他回过身,狠狠瞪向她。"你刚刚和谁说过话?"
刚刚?她回想了一下。"只是一名家丁,他娘生病,我助他。"
"很、好!"他咬牙迸出声来。
她连一记微笑都有吝于给他,却对一名家关怀倍至,百般殷勤,他岂能不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