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所以想收养个孩子,大部分的原因,是因为宋怜的母亲早逝,而他又长年忙碌于事业,难免忽略唯一的宝贝女儿,为了补偿她,才会想找个人代替他陪伴宋怜、给予照顾及关爱。
当时,她坚持己见,除了严恒韬外,她谁都不要,宋憬元并不清楚她如此执拗的原因,但是既然需要陪伴的人是她,他也只能尊重女儿的意愿。
“我该恭喜你,你是成功了。”他该不悦的,但严恒韬只是低声一笑,“我严某人的确只甘心为你做牛做马。任劳任怨。”
他可以狂妄得谁都不当一回事,就是从不曾拒绝过她的任何希求。
“我以为你会不高兴。”毕竟,没有人被当成征服的对象心里头会感到舒服。
“谁教那人是我的小怜呢?”他永远舍不得生她的气。
“爸错了。”感觉到他在她掌心画了个问号,她又道:“他曾说,你不会是一个好哥哥。”
可是这些年来,严恒韬对她无微不至的疼宠与呵怜是有目共睹的,以兄长的身份而言,再也没人会做得比他更好了。
“可你却从不曾喊我一声哥哥。”没大没小的丫头,老是直呼他的名字,而且还是单喊一字的亲密叫法,不知情的人,还以为他们是爱侣呢!
严恒韬无奈一笑,只当她是戏弄心态,这丫头打小就爱闹他。
其实想想,也没什么差别,她嘴上虽然绝口不喊他一声大哥,但却坚决要他和她一起喊爸爸,绕来绕去,意思不也一样吗?
如果他的宝贝大小姐不想在口头称谓上矮他一截,那就由她去吧!
留意到怀中人儿呼吸轻浅均匀,他低下头去,凝视她沉睡中的恬静面容。
她总是这样,一躲进他怀里,就能展现安心依赖的神态,天崩地裂也不畏惧,因为她知道,不管发生什么事,他都不可能让她有一丁点损伤。
这美丽的可人儿,几乎是在他怀抱中睡到大的为了不惊动到她,他动作格外轻柔地将她抱回房,怀中人儿的重量,令他一不留神,又小小拧了下眉。
她太轻了!轻到他开始怀疑她是吃羽毛长大的,从小抱到大,他从没对她的体重满意过,记忆中,不论何时,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负担她的重量。
这样的发现,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拧疼了他的心。
在她额前印下一记轻吻,临去前,他仍不忘顺手扭开床头的小灯,安抚的是她还是他,他已分不清楚。
灵魂之窗已陷入黑暗,但他至少能够不让她的人也置身黑暗,那会让他有种错觉,仿佛她就快要被吸入无止无尽的幽阒深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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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久——
直到他离去后,宋怜才轻轻睁开了眼,下意识地抚上额际微温的烙痕。
有个秘密,他一直都不知道,就连父亲也不晓得。
当初爸爸会想收养个孩子,有一部分固然是照顾她、与她为伴,但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。
她挑的,是丈夫,而不是兄长。
这才是她坚决非他不可的原因。
其实,他只说对了一半。当年,那双孤傲冷漠的眼眸之所以吸引她,是因为她明白,这样一个男人,不轻易折腰,可一旦让他认定,那便是一生一世的事。
所以,她从来不喊他一声哥哥,只因为她决意征服他心中那片空着的位置,她要的从来就不是手足情。
她的爸爸,当然也会是他的爸爸,但前提是,她必须是他的妻。
“又设计恒韬了?”
对于突然响起的声音,宋怜也不意外,从容自若地坐起身:“爸,偷窥不是个好习惯。”
看来,她也是早就知道父亲的存在。
这该叫有一失必有一得吗?失去了双眼,反而让她的听力更为灵敏,并且对周道的环境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度,已不冉需要用双眼去判断。
“可怕的女人。”宋憬元下了个评语,“看来恒韬得为了你这双眼而赔上他的一辈子。”
“爸是在同情韬吗?”她慧黠地反问。
“很难不同情啊!”宋憬元愉快大笑。
坦白说,他怨过恒韬的。若不曾收养这孩子,那么他的心肝宝贝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,但是后来见恒韬比任何人都痛苦自责的模样,想恨,也恨不下去了。
就因为这份深沉的愧疚感,从此恒韬的人生便只以小怜为重,眼中也只看得见她,只在乎她的喜怒哀乐,只要关乎到她,就是少了根寒毛他都可以和人拼命,对她珍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。
但……这样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吗?
他无法乐观。
“小怜,你是不是想过,恒韬或许不是个好丈夫。”
宋憬元迟疑道。
“爸当初也说过韬不会是个好哥哥。”她幽淡地反驳。
“那不一样!他的心不在你身上。”那一连串香艳情史,相信小怜比他更清楚,这样的恒韬!会是个专一的好情人、好丈夫吗?
宋怜浅笑:“这十四年来,他所做的一切,还叫‘心不在我身上’吗?”
“那是——”
“愧疚感?”没错,就是愧疚感,她当然也明白,但却有不同的见解,“我懂他对我是什么感情,这份歉疚,使得他将我放在心上,时时惦记着我,长久下来,谁能说我不是已经在他心中有着一定的分量,并且不可割舍?至少,我成功地让他眼中只看得见我。”
宋憬元张口想说些什么,她也料准了他的反应,又遭:“没错,你或许又要说,这并不是爱情,但起码到目前为止,我是他最在乎的人,而我企图以这样的在乎,将它转换成永恒不渝的依恋,这并不是不可能的,对不对?”
否则,她又何必追到机会就亲近他、赖住他?
最后,她下了结论:“以一双眼换一个好老公,很值得。”
瞧,这是多可怕的女人,设计男人也就算了,还一设计就是十四年!
她绝对不是严恒韬所以为的那种“无怨无悔”。
“牺牲小我”的善良人类,会救人,只因为她救的是爱自己的男人;不怨不怪,也只因为对象是他,要换作别人,她哪会呆到这么牺牲奉献?!
所以最终结果,他必须是她的,如此她才能甘心啊!
宋憬元当然也明白她那样的神情代表什么,小怜对恒韬,怕是势在必得。
一开始,他并未多想什么,而意外之后,小怜对恒韬过度的亲密与依赖,他也和恒韬一般,以为是这场意外事故,令她心灵格外脆弱无助,想寻求庇护。
但是渐渐的,他发现情况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,见她全无顾忌地腻在恒韬怀中,他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,有些举动,早已超出了男女之界限,就算是亲兄妹也该有个限度。
直到有一晚,他亲眼撞见她悄悄亲吻沉睡中的恒韬——
当时,他震惊得无法回神。
他们……几时演变成这种关系的?他竟全无所觉。
眼见心事是瞒不住了,她这才幽幽吐实:她要这个男人!
多伟大的志愿啊!那年,她十六岁。
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迟钝,这么明显的心思,这么强烈的渴求,他居然到那时才领悟。
不过,有个人比他更迟钝。
还有谁?当然就是那个到现在还不知不觉,直把她当成清纯天使的严恒韬!
“小怜,爸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?”
宋怜没回答,无声示意他说说看。
“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想得到恒韬,是因为——你爱他?”
宋怜还是没回答。
宋憬元愈等愈不安。难道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对恒韬是哪种感情吗?那她这盲目的坚持就很令人忧心了。
沉默了好久、好久,她低低叹息——
“爸,你有没有觉得,你的问题实在无聊到令人无言以对?”
第二章
锵!
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由三楼传出,几乎是在同一时间,另一道身影也迅速往楼上飞窜。
“小怜!”呼唤声响起的同时,房门也刚好被推开。
越过一地的玻璃碎片,男孩很快地来到了跌坐在地板上的女孩身边,那是八岁的宋怜和十二岁的严恒韬。
“有没有怎样,小怜?”男孩态度紧张,急着想察看。
“没事。”女孩摇摇头,很淑女地拉下裙子。
严恒韬不理会她的掩饰;依然将裙摆拉高:“都流血了还说没事,不许动,我去找保健箱。”
他径自交代,不一会儿便找来药箱,很快地替她处理好腿上的割伤,并将她抱回床上。
“还痛不痛?”语气里漾满了心疼,明知她一定会摇头,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柔声问道。
果然,她轻轻回道:“不疼。”
就算真的疼到快晕了,她也不会在他面前承认啊!
就像往院那段时间,大大小小的伤口,疼到不用止痛剂无法撑过去,她还是强颜欢笑地告诉他,“别难过呀,韬,我不疼,真的一点都不疼……”
而那时的她,也不过才六岁而已!
小小年纪,就已知道他的悲伤,为了不让他心里头难受,她总会笑笑地故作无谓,体贴得教他心都快碎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