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去死!」她用力砸了过去。
于写意不闪不避,冒着烟的热茶砸上他,溅开的茶水迅速在他身上烫出道道红痕。
他惊呼了声,迅速奔上前去。「疼不疼?呼呼──不痛不痛哦!」
他很是心疼地执起她的手,在她手背那道被泼洒到的红肿处轻轻吹气,连自身额头被砸出了道血口子都毫不在意。
随君欢稍稍冷静下来,怔怔然望住他。
他为什么不闪?为什么甘心当她的受气包?他该生气的,却只是一心一意的怕她在发泄中会伤着自己......
额上血痕顺着脸庞往下滑,滴落在她手背上,她心头一悸。
「啊!」他惊叫一声,赶紧手忙脚乱的擦拭。「我擦干净了,不要生气哦!」
随君欢咬住唇,鼻头一阵酸楚,豆大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滚落。
她的行为,当真有恶劣至斯吗?就连被她伤着了,都得害怕血污了她,会令她生气?她到底是怎么待他的?而他又逆来顺受到了什么地步?
「欢,不哭、不哭哦,很快就不疼了──」他好小心,又好心急地不断朝她手背吹气。
「你──不痛吗?」
「啊?」他仰首,想了一下。「那妳痛不痛?」
她摇头,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。
「妳不痛,我就不痛。」是真的哦!欢儿受苦,他的心就像有针在刺一样,欢儿如果不痛,他就什么都不痛了。
「你──你这笨蛋!」隐忍不住,成串泪珠顺颊掉落。
「我知道我不够聪明......」他喃喃低语。就是因为他不够聪明,保护不了她,才会让她被欺负,连她最心爱的玉佩都被砸碎了......欢儿本来就很讨厌他了,现在,应该更加不会理他了吧?
「是我不好,对不起,我会想办法的。」落寞地低语完,他默默离开。
办法?他想什么办法?
随君欢愣愣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,抚上颊边几行湿泪。这回,他没再为她拭完泪再走,少了他大掌的温暖,心头竟浮起几许失落......
几时起,她已习惯了他拭泪的温柔?
第六章
入夜了,从早上不欢而散之后,她没再看见于写意。
他老是三不五时的由不同的地方冒出来,尽管她总是恶声恶气地驱离他,他也不以为意,总是绕啊绕的,没一会儿又笑脸迎人地绕回她身边来,努力逗她开心,彷佛前一刻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。
习惯了他死皮赖脸的笑容,这会儿见不着他的身影,总觉心里头空空的,好象少了点什么......
丫头送晚膳进房时,她忍不住问了句,却听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一整天都没出来了,连丫头送饭菜,他也不给进。
这么说来,他自早膳过后,不就一整日都没进食了?
他在搞什么?呕她的气吗?她这回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?
她的怨怼,其实不该由他承担的,毕竟自从嫁进于家来之后,于写意待她是千般包容,万般呵护,大大小小的事都替她担待了下来,这些她不是没感受到,她只是──受了太多委屈,心里头怨恼,却又无处可诉,才会一股脑儿发泄在他身上,因为吃定了他会包容她,清楚不管她怎么待他,他都不会生她的气......
是这样的吗?若真是如此,那这样的她,和仗势欺人的姚香织又有什么差别?她的确是让他受了她在姚香织那儿所受的不平待遇啊......
思及此,她再也坐不住。顾不得夜已深沉,推了门直奔书房的方向。
她欠他一声道歉,若不立刻告诉他,良心难安的她,今夜肯定是要一整晚失眠了。
「写意、写意,你在里面吗?是我,快开门。」
一片静默。
得不到任何响应,她心急地又敲了几下。「写意,如果你在,快开门好吗?」
他为何不出声?他在报复吗?她现在终于尝到那种等待原谅,却得不到响应的心焦滋味了。
又过了一会儿,她抬手想再敲一次门时,门板却被打开了。
「欢儿,真的是妳?我还以为──以为我听错了。」神情交织着胆怯的惊喜,深怕这只是他的幻觉。
「你不是故意不让我进来?」她原以为她会看到一个板着面孔、神情冷漠的男人。
「怎么会?」他惊讶地扬高了音调。「快进来、快进来,外头很冷哦。」
忙不迭迎进了她,保暖的衣袍旋即覆上她的肩头。
她拉了拉衣袍,上头还留有他的气息,仰首看去,他却衣着单薄......
他总是这样,眼里只看得到她,来不及顾虑自己......
「对不起──」就在她张口的同时,他早她一步说出口,拉她来到桌前,指着桌面上支离破碎的残玉。「我只拼好了一半,还是没办法把它弄回原来的样子。」
顿时,浓烈的酸楚呛上鼻骨。
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,无心进食,也不见任何人──为的就是这个?
那块玉,粉碎得相当彻底,可他却还傻气地想拼凑回原貌,拼了一整天......
如果她不来,他是不是还想拼到天亮?
「傻瓜,你这傻瓜!」眼泪一颗又一颗,宛如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,她抡起粉拳,随着滚落的泪,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身上,无名地,心好痛!
「啊,小心、小心,妳的手会痛──」紧张兮兮地怕她捶疼了手,又怕她扭伤了筋骨,想阻止,又不敢,只能手足无措地干瞪眼。
「你、你笨,笨死了!」也只有这呆子,才会待她这么好,好到不可理喻、没有道理,不怕被打伤,只担心打人的她弄伤自己。她心疼地搂住他颈子,哭倒在他怀里。
「不要哭,欢儿乖乖──」僵着手,犹豫了好半晌,才心慌又笨拙地轻轻拍抚她。「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好它的,妳不要哭,我弄,我现在就弄──」
随君欢抱紧了他,不让他移动,只是拚命的哭。
不要了,不要了,别再管什么玉佩了──
就在这一刻,为他心痛不已的这一刻,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──她要他,她想把握住这个全心全意只为她的男人!
这些日子,他这么努力的在付出,几乎要掏空了心,把一切都给她,她怎还能以为,他只是一时兴起?她怎还能不明白,这是一份多真挚的情感?
笨吶!随君欢,妳比他更迟钝、更盲目!
直到如今,她才恍然明白,初见时的情生意动,始终被隐藏在心灵深处,不曾淡去,她只是拿了太多的理由,一层层的掩盖它,说服自己,那只是单纯的欣赏,她对他并无奢念,她只是被迫嫁他,然后理直气壮地表达羞愤......如此才能保住傲骨,不令自己难堪。
可却委屈了他──这个她早已恋上的男子。
「对不起,写意,对不起,都是我不好,原谅我──」一声又一声,泪水伴着歉语,揉进他胸怀。
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,他又没有怪她,她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?
他好心疼,只知不断地安抚她。「不要哭,欢儿,妳是我的宝贝哦,谁都不可以欺负妳。」他好轻、好柔地说着,用他最深的怜惜。
随君欢吸吸鼻子,止住泪水,仰起头。「可是我那么坏──」
「欢儿不坏!」他用力辩驳,对她的话感到生气。「欢儿以前对我很好,陪我吃药、陪我说话,还会帮我缝衣服。别人对我好,都是有目的的,因为我是少爷,只有妳会凶我,因为妳没有把我当少爷,妳只是单纯的想陪我而已......」
她静静地听着,恍然明白,他也有一颗如此寂寞的心。
寻寻觅觅,要的,从来就不是绝世红颜,而是一颗知他、懂他的心,用平凡而真挚的灵魂与他相依。
这才是他坚持要她的原因。
她终于懂了。
「虽然......妳现在不太理我了,但是我知道,妳不是故意要对我坏的,妳这里受伤了,它在哭。」于写意指了指她心口。「我在等它好起来,然后,妳就会愿意做我的娘子,继续对我好。」
多么不可思议!唯一能看穿她的心的人,居然是他,她之前怎会以为他不懂什么叫情深意浓、两心相许?这正是他在等待的啊!
「让我们重新开始,好不好?我们不吵架,也不要再分开了。」轻轻浅浅地,她以前所未有的温柔,说出她的决定。
「可、可以吗?」她已经不怪他、愿意当他的娘子了吗?
「你要,就可以。」
惊疑不定的喜悦燃亮了双眸,旋即又想到了什么,神情黯了几分。
「可是──玉坏了,没关系吗?」他知道她很伤心、很伤心的。
「没关系,我已经有你了。」
「真的吗?」
「嗯。」她怜惜地抚着他惊怯的面容。「自娘死后,再没人对我这么好过,如果你真的要我,求你,写意,一辈子对我好,可以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