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香织算盘是打得相当精,可当那个人是随君欢时,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以前,这丫头连替她大小姐提鞋的资格都不够呢,如今,一个卑贱的丫鬟,居然也当起少奶奶来,与她平起平坐──噢,不,如今在辈分上,见了面她还得客客气气地喊声:「大嫂!」
真是呕死人了!
这口气,教她怎咽得下去?
也就因为这样,姚香织明里暗里,总是不遗余力地对她冷嘲热讽,打心底蔑视。哼,一个粗鄙的丫头,哪懂得什么规矩礼教?
最气人的是,她挑斤捡两的刁难,于写意却是全心全意的维护,那股子宝贝劲儿,活似随君欢是什么易碎娃娃似的,说穿了,不过就是个身分卑微的下人罢了。
从日常作息到生活琐事,随君欢都一一忍了下来,不想与人计较,可姚香织却愈来愈得寸进尺。
某日,她前去老太君院落请安,正巧姚香织也在。
「哟,嫂嫂好兴致,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,怎么突然想到要来?」光听那尖锐的声音,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。
说得像她目无尊长、多不孝似的,她可是每隔两日,都会固定前来陪老太君聊天解闷,哪像她姚大小姐,才真的是「兴致」一来,才会过来走走逛逛。
随君欢懒得理她,径自上前道:「奶奶,听写意说,您这些天两腿又犯酸疼了是吗?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。」
「唉,老毛病了。」老太君挥挥手,不以为意。
「现在才想到要关心,奶奶可不知已受了多少罪呢。」姚香织佯装心疼,实则暗讽。
总比那个到现在连问都没想到要问的人好。随君欢连眼都没抬。「奶奶要真不适,可别勉强,写意会难过的。」
「得了、得了。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。」她当然知道孙儿孝顺。
见随君欢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,姚香织暗怒在心底,恼恨地挤出一抹假笑。「我那宠妻如命的大哥怎没跟在妳身边呢?」
随君欢总算看了她一眼。「我让他别跟了。」
总不能说,她刚刚才狠狠警告过于写意,要再成日跟前跟后的,她就剁了他做成肉包子吃掉吧?
「君欢,妳这儿坐,别净站着,奶奶有话问妳。」老太君指了指身边的位子。
「奶奶──」姚香织抗议。奶奶明知她讨厌与随君欢平起平坐。
「妳闭嘴!」老太君严厉地瞪去一眼。当初是她自己拒绝嫁写意的,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嫉妒人家女主人的身分?
「是。」随君欢恭敬地在一旁坐了下来。「奶奶想问什么?」
「咱们都是女人,奶奶也就不拐弯抹角了。写意现在,还是睡书房吗?」
随君欢心头一震。
那家伙告御状了?就知道男人的话信不得。
新婚夜之后,隔晚他是进了房门,但她怨怼未消,恨不得与他保持三条街的距离,自是不可能和他同床而眠。
于写意也很有自知之明,不让她睡椅子,自己乖乖躺地板,把床让给了她。
然后第三天,他就到书房睡,一直到现在。
他说:「妳不喜欢的事,我就不做,只要妳开心就好。」
一直到现在,除非她主动碰他,否则他乖得连她一根头发都不敢动。
结果咧?说得这么好听,亏她还因为他的委曲求全而不小心产生一丝丝的愧疚,没想到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包容全是唬人的。
「他──怎么说?」先探清楚那家伙到底哭诉了些什么,把她的恶形恶状形容了几分。
「意儿没说什么,是下人发现他睡书房,跑来告诉我的。为了这事儿,我也问过意儿了。」
「那然后呢?」想也知道,他必定是一把眼泪、一把鼻涕的告状说她是如何如何恶霸地欺凌他吧?
「意儿说,他不习惯和人一起睡,常常把妳踢下床,这才自己决定到书房睡。」老太君还少说了他有多用力强调:欢儿实在太可怜了,奶奶绝对不可以怪她哦!
护卫之心浓厚得连瞎子都看得分明,可见得小俩口感情很好。
「是这样吗?」随君欢心虚地应不出声来。没想到他把罪全担了,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「唉!奶奶知道妳待意儿好,否则他不会这般全心为妳──」
「没、没的事。」谁待他好了?她才恨逮不到机会恶整他呢!连她都怀疑,她对他如此恶劣,他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?
「无妨的,奶奶都知道。」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。「意儿如今这样──是委屈妳了,妳就多包容些,他日,于家定会补偿妳受的委屈。」
补偿?多空泛的词儿。
意思是,一等于写意好起来,的确会让他改娶姚香织,而她,却只落了个「补偿」的下场?
试问,他们又能拿什么补偿?还是钱吗?他们真以为事事都能用钱财解决,除了拿钱来砸人,他们还会什么?
她觉得好心寒。
在这种情况下,又教她如何敞开心房,真心去对待于写意?
第五章
隔日清晨──
随君欢踏进饭厅时,所有人都已在座。
她暗怪自个儿今日睡得太沉,竟让众人等她。
「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」她自知失礼地先行告罪。
「下人就是下人,一点规矩都不懂。」姚香织轻哼,声音并不大,刚好让随君欢听个分明。
身子一僵,她难堪地垂首不语。
「唉,好累哦,昨儿个缠着欢儿说了一晚的话,今早差点起不来呢!」于写意不着痕迹地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,故作不经意地瞥向她。「咦?妳站着做什么?快坐下啊!」
「呃?」她愣愣地,努力由不中用的脑海里挖出少许的记忆力。他们昨晚几时聊过话了?她记得她明明「哼」了他一声,就当着他的面甩上房门了呀。
「不要装可怜哦,这招是没用的,我不会忘了我们的赌注。」
老太君感兴趣地问:「什么赌注?」
「就是我和她打赌,明天最晚起来的人要多吃一碗饭。」他将盛了粥的碗递过去。「快吃啊,虽然我知道妳是故意让我的,但是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赖帐哦,撑死都要吃完。」
明白了他的用心,随君欢感动地朝他一笑。
于写意受宠若惊地小小呆了一下,旋即也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「欢儿吃菜,这个好吃哦!」他忙不迭将所有好菜都往她碗上堆,活似深怕饿着了他亲亲娘子。
「好了、好了,写意,我吃不了这么多,你别净顾着替我夹菜,奶奶她──」
「奶奶要吃,妳也要。」他挑掉剌,将清爽而不油腻的清蒸荷叶鱼夹进老太君碗中,然后满足地微笑。「奶奶和欢儿,都是我最喜欢的人。」
姚香织戳着碗中的粥,暗自恼恨。
好一个「奶奶和欢儿都是我最喜欢的人」!那她呢?自小让人给捧在手里骄宠惯了,心高气傲的她,无法忍受别人不将她放在眼底,即使是她不想要的,也不行!
「大哥──」一声娇娇软软的呼唤飘来。「你有没有觉得人家今天有点不一样?」
于写意随便瞟了一眼聊表心意。「嗯──妆是浓了点。」像唱戏的大花旦,好好笑。
「不是,再猜。」
「那是──穿新衣、戴新帽。」又不是过年,要不要舞龙舞狮啊?
唇角的笑容抽搐了下。「也不是。」
「那──」好烦耶!乱猜一通了。「腰又胖一吋,该节食了。」说完,不客气地抢劫了她面前的大鸡腿。「欢儿这给妳,她已经很『营养』了,妳比较需要补补肉。」
随君欢抿紧唇,直觉地抬眼,果然见着另一张扭曲变形的娇容,她差点失礼地笑出声来。
「大哥!」那张扭曲脸孔的主人终于隐忍不住,怒焰火花窜出。「你认真点,别敷衍我!」
于写意一脸无辜。他又没说错,那全是事实嘛!
姚香织吸气、再吸气,好不容易稍稍将怒气压下些许,试图以最柔媚的声音说道:「你不觉得我今天特别漂亮?」
「有吗?」很本能地就冒出这一句,努力思考。
「你看,这前两天刚买的哦,才一百两而已,很便宜吧?」晃了晃手腕的玉镯,带着鄙视与炫耀意味的眼光,睥睨随君欢。「还有这珠簪,花了三百两呢,好不好看?」
这是冲着她来的。随君欢心知肚明,面无表情地默默用餐,不去理会眼前的挑衅。
直率如于写意,听不出其中的暗潮汹涌,很认真地研究了一下,再看看身边的妻子。「可是我觉得欢儿比较漂亮耶,而且是天天都很漂亮哦!」
她比姚香织漂亮?随君欢不经意呛了下。
这世上也只有这傻子会这么认为了。
「她漂亮?」姚香织嫌恶地斜眼一瞥。「就凭她这副穷酸样,身上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,小里小气地,怎么都上不了台面。」
能怪人家瞧轻她吗?当初提亲时,她娘家那头可敲了于家不小一笔,这是谁都知道的,却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给她备上,就连日常的衣食用度,也是大哥为她打点的,这样的女人,哪登得了大雅之堂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