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反驳,可是怕极了狠绝残酷的大哥,又不敢开口。
「宁儿,你有话可以直说。」
「我……我想把九转续命丹给他……可不可以?」
「当然不可以!」
微扬的音量,又一次成功地将她给吓得躲进向寒衣的怀中。
没人发现,那一刻,莫冷霄微黯的眼瞳深处,划过一抹痛——
「向寒衣,送宁儿回房去!」
「我、我不要。」怕归怕,抖瑟著娇荏的身躯,她依然勇敢地坚持著。
「宁儿,你——」莫冷霄眉心一拢。
「我——要救人。」受到来自於他的沈迫压力,脆弱的心不堪惊吓,胸口又闷闷地痛了起来。
反正,她也活不了多久,丹药用在她身上也是浪费,不如送人还能积点德。
她,名唤云求悔。很难相信,世上会有如此不祥的名字吧?但,这真的是她的名。
她和莫冷霄,是有名无实的兄妹;她和向寒衣,是有名无实的夫妻……呵,她这一生,什麽都是有名无实,就连无法自我掌控的生命——也几乎要算是有名无实了。
「向寒衣!记住你答应过我什麽,快送宁儿回去!」莫冷霄脸色微变,寒峻如冰的面容起了一丝裂缝,那是忧惧,是心慌。
可,他终究没伸出手,紧紧握拳的指尖陷入掌心,强迫自己不去碰触她。
宁儿怕他,他若碰她,她会死得更快!
「不……不要,我……不要回……房,如果……我死了,大哥……就会把……药……救人……」她喘著气,断断续续,声如游丝,一抹血红由唇角逸出……
「我救!」莫冷霄咬牙道。「向寒衣,快送她回房。」
「等一下。」君楚泱放下怀中的问愁,撑起身子来到她身边。「姑娘,请将手伸出来。」
「你——」
「不用怕,我是大夫。」悲悯天性,终究不忍见死不救,尽管他的问愁亦是生命垂危……
垂眸诊视她的脉息半晌,他由袖内掏出一只瓷瓶,倒了颗药丸出来给她。「相信我,这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,减缓疼痛。」
他温暖澄静的眸光,总是能带给人难言的安定力量,云求悔几乎是毫不考虑的服下了它。
君楚泱将剩馀的药丸全交到她手中。「我能做的,只有这些了。」
不愿再强人所难,他抱起问愁,转身欲走。
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割舍不去的眷念,他有问愁,而莫冷霄……他无法论断什麽,但起码他明白,他们的心情是相同的。
既然莫冷霄有他的考量,那麽,就当是他和问愁今生无缘相守,他认命。
「等一下!」云求悔出声唤住他,吸了吸气,果然感觉胸口回温,闷痛的感觉也渐渐淡去。
「大哥——」她乞求地望了去。
莫冷霄挣扎了好一会儿,才将一颗药丸取出,喂他怀中的问愁服下。
君楚泱错愕。「你——」
他不管妹妹死活了吗?
「这是宁儿的意思,我只能成全。」
是这样吗?不,君楚泱知道不止,不然,更早之前他就会一口回绝,而不是内心交战,莫冷霄并不是那种有慈悲之心的人。
避过君楚泱彷佛能透视人心的幽邃深瞳,莫冷霄示意向寒衣先将云求悔送回房。用尽力气的她,已倦极的倒卧在向寒衣怀中。
好好照顾她。他以眼神示意。
向寒衣接收到了,眸底,亦压抑一抹深愁。
「你究竟是在为难我,还是为难你自己?」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後,向寒衣抱起妻子,消失在门的另一端。
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……很耐人寻味。
君楚泱看在眼底,无意点破。
他也姓莫,那麽……君楚泱看了看怀中的问愁,突然发现,这两个人的五官竟有几许神似。
「你和问愁——什麽关系?」
莫冷霄沈默了好久好久,久到君楚泱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幽沈的音调响起——
「双生兄妹。」
莫冷霄与问愁,居然是甫出生便分隔两地的双生兄妹!
这点,别说君楚泱了,恐怕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的。
得知这一段长得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故事,君楚泱除了喟叹,并没多说什麽,上一代的恩怨情仇,只是一连串的悲剧,他不愿再去探究,一切就等问愁醒来再说。
而这一等,又是近一个月之後的事了。
问愁是在他怀中醒来的,微微动了动身子,意外的没感觉到胸口致命剧创的痛楚,而是圈搂在纤腰上的手。
仰起头,君楚泱睡得正沈,清俊面容刻划著疲惫。
他一定累惨了。问愁暗忖。
楚泱是很浅眠的人,稍有动静立刻就会有所察觉,如今连她醒来都惊动不了他,显然他是累到无意识的沈睡。
为何要这麽努力的救她呢?她死了,不是所有的事都解决了吗?
思及失去意识之前,他推心断肠的呼喊——
他说他爱她呵……
有他这句话,她已死而无憾。
眼角馀光瞥见散落在床边的书册,什麽东西让他看得这麽认真?她顺手拾起,翻了几页,才知道这是一本手记,记载著生平之事。
原本只是随意翻翻,然而一页看过一页後,她面色凝沈,逐一看下。
莫无争——
师父的大师兄。除此之外,师父为何没告诉她,这人同时也是她的……父亲?!
天!这是什麽样的一段故事?!
合上手记,她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。
师父——竟然是她娘亲,是那个怀胎十月生下她的人!
呵……呵呵!多麽荒谬。喊了一辈子的师父,一直到死,都不曾对她吐实,不让她有机会,好好地唤一声娘亲。
为什麽?为什麽?!她这麽恨她吗?恨到不愿承认有这个女儿?!
或者说,她这辈子,就只对一个男人有感觉——君无念。
除此之外,她的心是冷的,血是冰的,不为谁动,纵是亲生女儿亦然。
所以,当她倾注了一生的情後,君无念却另娶他人,才会令她疯狂而绝望,与另一名失意人莫无争铸成一夜孽缘。
她不明白,既然不想要她,又为何要生下她,将她教育成与她一般冷残的性子?
恍然间,她有些明白了。若君无念有著与君楚泱一般的慈悲心肠,那雁无双便是在报复,她要君无念一辈子良心不安!
多麽激狂的烈性,她们母女,太像。只不过差别在於,她所有的狂,为的只是想求君楚泱的回眸眷怜,而雁无双——却是真的不惜毁尽一切。
所以,君无念才会死在她手中。
「都看完了?」莫冷霄悄无声息地移近床边。
她仰首,对上另一张与她有几许神似的冷情面容。「莫冷霄?」
「是。」
她扯唇。「该喊声大哥吗?」
没有太多的感觉,在雁无双的教育下,人性温情早已抽空遗落,除了君楚泱,再无人能激起她丝毫悲喜,即使站在眼前的,是她世上唯一的血亲,也难有太多的心湖波动。
然而,他们是双生兄妹,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实,只不过一个跟了父亲,一个跟了母亲,难说谁比较幸运,他们都是上一辈狂情烈爱下的牺牲者。
「不需要。」莫冷霄神情亦无太多波动,朝她递去一幅画轴。「我後来,有查到你们的旧居,在那儿,找到了这个。」
问愁只是淡瞥了眼。那幅画,她再熟悉不过了,是师父的画像,下头的落款,是君无念的名字,师父生前极为珍视。
不需再问莫冷霄是如何认出她了,那幅画中,君无念将母亲的绝媚风情勾勒无遗,而她又几乎将母亲的美艳承袭了八成。
以前她总疑惑,她只是师父收养的孤儿,为何会拥有与师父神似的美貌,如今方知,一切本属当然。
「你——过得好吗?」终究是血浓於水,对於骨血相连的手足,莫冷霄仍是有著免不去的挂念。
回眸瞥视沈睡中的君楚泱,她浅浅一笑。「很好。」有他,她便好。
不需再多说什麽,双生兄妹自有某种巧妙默契。「他很爱你。」
严格说来,君楚泱才是他的妹婿,而非向寒衣。
沈默了下,又道:「但我们的母亲——终究欠他一笔血债。」
闻言,问愁笑容僵沈了住。
是啊,她怎会忘了呢?楚泱他——会介意吗?
莫冷霄没再多说什麽,默默退开。他们现在需要的,是独处的空间。
问愁满心忧惶,连他什麽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。
经过了这麽多的风波,他们终究还是无法相守吗?
微颤素手抚上清华俊颜,心,好慌。
他是爱她,但面对著手刃父母的凶手之女,他该怎麽接受?
她好怕,好怕他又不要她了……
带著深沈的恐惧,她颤抖地吻上他微温的唇,想藉那样的亲密来安抚自己,她还拥有他……
轻合的眼睫微微眨动,对上她水光凄迷的泪眼,他无声沈叹,探手深拥住她,启唇深切回应她缠绵的柔情。
良久、良久,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,他浅浅退开,低问:「怎麽了?」
他已察觉出她的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