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比雪笑笑,并抽出手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脸颊。「好了、好了,小勒,不必这么激动,其实,姊姊跟着他过得也很好啊!你看,有得吃、有得穿、有得住,什么也不缺,你不需要再替姊姊担心了。」
是喔!外加拳打脚踢都够打包了!
「姊……」
康比雪突然起身往冰箱走去。「你今天可以多留一会儿吧?要不要在这儿吃晚餐?我早上才买了一条新鲜的大黄鱼喔!」
康比勒张大的嘴随着叹气声阖上了。
是的,当康比雪有这种表情、这种动作时,就表示她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了。
别看康比雪外表柔弱温婉,她在固执的时候,可能是康家人里最顽固的一个了!
他无奈地望着康比雪纤细的背影。「姊,我明天要去看大哥,你要不要一起去?」
「好啊!那你早一点来接我,我们先去买东西……啊!对了,你还有在抽烟吗?听说香烟要涨价了呢!」
「有,不过……」康比勒这时候才想到,除了刚到蒙塔奇诺那两天之外,他都没有再碰过香烟了,虽然不是刻意戒烟,但他就是没有想到要抽烟。直到此刻,他才想起,原来自己也是个老烟枪。「好久没抽了。」
「嗯!还是少抽点好,抽烟对身体不好啊!」
「这话去对大哥说吧!他抽得比我凶呢!」
康比雪转到洗涤台的动作停了一秒,随即又继续。「他心情不好啊!」
康比勒沉默了一会儿。「我知道,所以,我一直希望能设法让大哥早点出来,但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!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那种能力。因此我想,至少要让大哥假释出来后,能有个安心的地方让他继续生活下去。你知道的,一般人是不会管你为什么坐牢,只要你坐过牢,寻求自新的路比坐牢还辛苦。」
「我了解,」康比雪又回到冰箱拿蔬菜。「所以,你才会那么努力工作,整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,没有休息,也没有娱乐,」她抓了一把青江菜和几颗蛋到洗涤台。「而且,开销节省到最低,连上班的西装也只有一套是我送你的,其它都是跟大学同学要来的,我想,你唯一的奢侈品大概就是香烟吧!」
康比勒欲言又止地端起果汁喝了一口,随即又恨恨地放下。「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,姊。」
「哦!什么事?」
「那个……根据法务部的规定,无期徒刑坐满十年后就可以申请假释……」
「这个我知道,我也查过了,」康比雪手里边忙碌着,边打岔道。「虽然规定是十年,但一般都要坐满十二年之后再申请比较容易通过。」
「我去向律师打听申请假释手续时,律师告诉我了,不过……」康比勒犹豫了一下。
「当律师知道我有替大哥申请假释的打算时!他也特地警告我,他说……他说……」
康比雪终于听出有什么不对劲了,她迟疑地回过身来。「律师说什么?」
康比勒咬了咬牙。「他说,对方不会让大哥的假释申请通过的,光是监狱的监务委员会那边的审核,对方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让假释申请通不过,何况还有法务部那一关。
所以,他叫我们不必白费力气,如果不信的话,可以试一次看看,假使通不过的话,以后就没有必要再试了。」
闻言,康比雪和康比勒互视许久,而后慢慢地转回洗涤台前又沉默了好半天。「究竟要到什么时候,康家的灾难才会结束呢?」她凄苦地喃喃自语。
康比勒看着手上的果汁默然无语。
是的,这就是他努力奋斗的目标,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拚命的原因,为了让大哥早日恢复自由,回到人群里过正常的生活,也为了让姊姊能早日脱离情妇的身分,寻找她真正的幸福。
但是,现在的他既无权又无势更无财,还没有能力去做任何形式的关说,不要说帮大哥出狱了,就连陈冠廷可能使出什么样的卑劣手段,他也没有把握能应付得了。
虽然陈冠廷没有那些不良少年的父母那么有权有势,但毕竟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,在这个社会上,只要有钱,什么事做不出来?而他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业务副理,两者之间的阶级层次还是差太多了。
他自己毁了无所谓,但他若是真的被毁了,谁来帮大哥奔走出狱呢?大哥将来出狱后,又有谁来协助他走过自新的道路?而姊姊若是能离开陈冠廷,不也是要依赖他来维持生活吗?
在这种情况下,他能被毁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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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家四兄妹虽然很友爱,但其实他们的个性却是一个人一个样。
康比云天真纯洁、康比雪温柔细腻、康比勒沉稳内敛、康家老大比勇个性豪爽,却冲动得不得了,所以,当年才会在一气之下冲去把人家给活活打死了。
当然,事后他也很后悔,不过,他不是后悔杀了人,因为当年那个被他杀死的不良少年在被他揍了一拳后,还很狂妄嚣张地喊着说:「你竟敢打我?好胆你就把我给杀了,否则我还要找人一起去奸杀你另一个妹妹!」
这种话听了谁会不火大,而且害怕?害怕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鬼真的又带人去奸杀自己的妹妹,所以,本来只是想狠揍对方一顿出气的康比勇,当下就决定满足对方的「要求」,先把对方给打死了。
那种人是死有馀辜,死一万次都嫌不够!
然而,因为他的杀人而拖累了妹妹和弟弟这件事他却很后悔,如果他早知道会搞成这样,打死他也不敢杀死对方,最多阉了那小鬼吧!
「哥,这次我们带来一些吃的、三条烟、杂志和武侠小说,」康比雪向坐在对面玻璃窗世界里的人微笑着,她很辛苦才做出这些笑容的。「还有一些钱。」
「唉--跟你们说过好多次不用拿钱来了,不是吗?」康比勇对着电话筒叹道。「我在这里又花不了什么钱,前几次你们给我的钱都还剩很多呢!」
康比勇和康比勒有点像,又不太像,因为他们的五官虽然有七分相似,但身材和气质却相差很多,一个高大健壮、一个斯文颀长;一个声音好象打雷、一个讲话低柔稳重,两兄弟两个样,却是同一般的亲密友爱。
「大哥,可是你……」康比勒突然噤声,然后瞄了守候在一旁的狱警一眼,随即改口道:「你还是留在身边备用比较好,否则,要是有什么事的话,你也不是能马上联络到我们,身边多少放点钱比较教人安心,就算是为了我们,你收着吧!」
康比勇注视着康比勒片刻,继而又凝视康比雪半晌,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「对不起,是我拖累了你们,如果不是……」
「啊!大哥,」康比勒若无其事地打断他。「你知道吗?我这回出差是到国外去喔!」
「对、对,到义大利哩!」康比雪忙附和道。「想不到吧,大哥?小勒居然能到外国去耶!这种事我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呢!」
康比勇苦笑了一下,心里明白他们的意思,只好顺着他们的话问:「是吗?那有没有找时间去好好玩玩?这种机会可不多呀!」
「哈哈!我也是这么说耶!」康比雪笑睨着康比勒。「有这种机会却不懂得把握就真的太蠢了,不过他说呀……」
虽然只是隔了一道脆弱的玻璃窗,却彷佛隔开了两个遥远的世界,那种只看得到,却碰触不到的距离感实在教人心酸不已,但知道他们可能永远也碰触不到的那种无力感,更是令人心痛!
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为非作歹却逍遥法外,而有些人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,却必须被剥夺走永远的自由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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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一天恢复上班,康比勒就觉得有什么不对,事实上,在他踏入办公室的那一刻,当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拉过来放在他身上,却一语不发的时候,他就觉得气氛很诡异,诡异到他想问一下「怎么了」都不晓得该怎么问。
然后,当经理用那种又嫉妒又羡慕的目光努力杀了他一百回的时候,他更是莫名其妙,但同时也明白,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!
到了近午时,周秘书拿了几份报表来他的办公室给他,正要离去时,却又突然转回来,没想到康比勒正气定神闲地等着她,原来他早知道她会忍不住,不觉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。
「啊!副理,你有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吧?」
「废话!」康比勒看了她一眼,随即低下眼去核对她带来的报表。「经理的样子就好象我抢了他老婆女儿似的,我都快被他的眼光凌迟处死了!」
「咦?副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吗?」周秘书似乎很讶异。
「我要是知道的话,还会莫名其妙吗?」
周秘书显得很困惑,她无意识地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。「可是,副理会不知道自己这次出差去了多久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