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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你做什么你?”双耳微红,语调却极为冷淡。

  她扮了个鬼脸,起身。“阮爷,我只是做个样子,让你防范嘛。”好可惜哪。

  坐回椅上,盯著画作瞧。这画,明明就是他的长相啊……半眯著眼打量他。

  今天他身穿往常蓝纹白底的儒袍,漂亮的黑发披在身后,他的眼眸有点似丹凤眼,又细又长,由于睫毛浓长的关系,他的眸瞳看起来又黑又深,微微泛黑的唇形有点恼怒地抿著,唇角线条也有点硬,看得出不是常笑的人……哎啊,明明是很俊俏的长相,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注意呢?

  她本以为他出府的那天是例外,是凤春巧手,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那夜从她逃到他那里去后,他的长相开始有了改变。

  阮卧秋半晌听不见她的声音,按捺不住情绪,又问:

  “杜画师,现在你又在做什么?”

  “我在想,阮爷你一定想把前几日在轿内的事忘个精光,就当没这回事吧?”

  他沉默一会儿,道:“你行事太胡来,不该拿自己的清白来胡闹!”本想就当船过无痕,她偏要提!

  “我很胡来吗?阮爷,我只是忠于自己而已。”她不以为意地说。

  “你对每个被你画的人都这么说过吗?”他心里有气。时下的文人多放浪,追求快乐而三心二意的也不在少数,她既是画师,多少带点文人气息,就算她对之前被画的雇主说过同样的话也不意外……思及此,心里莫名撩过阵阵的怒火。

  杜三衡闻言,也不生气,笑道:

  “阮爷,从头到尾,让我久居画肖像的,也就只有你而已,哪来的其他人?你要说我头一遭就中箭落马也好,我发觉自个儿喜欢上你,如果不面对,我将来说不定会后悔呢。”顿了下,又笑。“阮爷,你放心。我一生中最向往的呢,就是那种淡如水的感情。”她摸著肖像,不经心地说:“我跟我爹不一样,他爱欲极重,不像我,就爱淡淡的感情。现在我对你就是如此,还不算深,可对我来说恰恰好。”

  淡淡的?不算深……恰恰好?这就是她嘴里对他的感情?

  她没抬头,所以没有察觉他极为复杂的神色,只道:

  “还好,阮爷也不是重情重爱的人,若它日你对我有情了,也不会下得太深,我也不必付出太多,你也不吃累,这不是正好吗?”

  原来她对他的感情……只是如此啊……亏他……亏他……

  她小喝了口无味的水,暗叹下回还是自己掺点酒好了。没有味道的东西真的很乏味啊。偷觑他一眼,他的脸色发臭,像她说错话似的。她说错了吗?这些时日相处,她多少可以明白他本来就不是把感情当重心的男子,他的女人若爱欲极重,搞不好他还会受不了呢……欸欸,光看他又闷又臭的脸,心里又开始乐起来了。

  “少爷,杜画师,晌午啦!”凤二郎的大嗓门响起。

  她一喜,起身。“我好啦,二郎,请帮我抬画作回房!”

  “没问题。”凤二郎跟陈恩前后走进,前者咧嘴笑道:“待会在厨房等我!”

  她应了声,瞧著阮卧秋,笑道:“既然阮爷不反对,我就著手重新再来了。”

  杜三衡跟二郎离去后,陈恩将房内桌椅搬好,一如预期地听见他最敬重的爷儿开口了:

  “今天她的伤势好点吗?”

  “还是一样,左颊贴著白布。”陈恩老实说。

  “她是不是龇牙咧嘴的,在笑的时候痛得捂住脸?”

  陈恩吓了一跳,差点以为他的眼睛能看人了。“爷,你怎么知道?早上她刚来时,我就瞧见她好像笑得太开心,扯到伤口,在那儿咧嘴咬牙的,却没发出个声音来,见我盯著她,还故意露个挑衅的笑来。”想来就很讨厌,只是每天爷都会问她伤势,害他不得不多分几眼给她。

  “是吗……”痛不发声,反而嘻笑以对。现在似乎逐渐能抓到她这部份的个性,但她在他的脑中依旧只有模糊的影像。

  他默不作声半晌,又问:“这几年,府里是不是多半荒废了?”

  陈恩才迟疑了会儿,就听他沉声道:

  “我要听的是实话,不是你们小心翼翼下的掩饰。”

  “爷,府里的人手就那么几个,顾不了整座府邸也是必然的,还是,您想要哪座庭院打扫干净,我马上去做?”陈恩讨好地说。

  他没理会,像在沉思什么。就在陈恩以为他忘了自己存在时,阮卧秋又问:

  “她在跟二郎赌什么?”

  她?那一定是指杜三衡了!“他俩在赌吃饭!昨天我看见她跟二郎哥在厨房里吃饭,这两人一碗接著一碗,把一桶子的饭都吃个精光,连我都看傻了。对了,爷,你要不要吃上一点?”

  他脸色一整,挥手。“你自己去吃吧,等吃完了饭再念书给我听。”

  陈恩闻言,年轻的脸庞布满失望,却不敢多作劝语。走到门口,忽然想到什么,连忙回头,道:

  “爷,昨天你要我取药过去客房,让凤大娘改用这药,我不小心瞧见那画作……”不敢说是背著杜三衡偷掀,不然依爷耿直的性子,非将他骂个臭头不可。

  他闻言,集中精神,问:“你看见了?”

  果然事关她的事,爷就特别注意。陈恩小声说:“看见了。那画、那画……”

  “怎么?不像我?”她若真画成潘安相,那可真不像他了。

  “也不是不像……”他毕竟年幼,对画的了解仅来自幼年那最风光的几年,不能算精,只知粗浅?他吞吞吐吐道:“有点像爷,也有点不像爷,是挺漂亮的,背后的景色还画了一点,可是总觉得……总觉得……”

  “有话直说,吞吞吐吐的是想藏些什么?”

  “我觉得很普通啊。爷儿,听说她是民间三王之一,可这画我实在瞧不出一个画师该有的天份。一名女子当画师已是不易,要有众人欣羡的长才更是难上加难,爷儿,她该不会是个冒充的吧……”

  阮卧秋闻言沉默著,沉默到陈恩都觉得不该说出这个“秘密”来。可是,他真的不愿爷儿受骗啊!那女人无德无才,竟然还想入阮府白吃饭,未免太过份了!

  “陈恩,你出去吧。”他平静道,听见这孩子依依下舍的脚步声,又喊住,盯著他的方向,道:“你先别把这事说出去。”

  “好……”见爷儿又不自觉地摸上唇,他一脸疑惑,走出房门的同时,撞上疾奔而来的奴仆──

  “外头是怎么了?”连静也不让他静一下吗?

  “爷,外头来了一堆官兵!”那奴仆叫道:“说是要来征收阮府的啊!”

  第六章

  秋风吹啊吹的,吹起了枯黄的落叶,纷飞在半成废墟的府邸间。

  白色的身影躲过正气厅前的官兵,潜伏在东面窗口与老树之间,一头扎起的长发照例染著五颜六色。一手拿碗一手拿筷,显然是吃到一半,就听见府内发生大事,特地前来观望。

  秋风过大,她不敢掀窗,只好拿筷子戳了个洞,从小洞里偷窥。

  一偷窥就不小心瞧见那高悬在上的“浩然正气”,她立刻头晕,连忙拉开视线,落在厅内那坐在高位上的华服男子,那男子有点眼熟──

  “是知府大人的独子高进宝,果然来闹事了!”身边有人低语。

  她一转身,瞧见不知何时凤春也躲到这里来偷看。

  “凤娘,你说果然来闹事是指……”

  “是指我家少爷早就预料了。”凤春一脸苦恼:“既然是仗著亲爹在城内为所欲为,那绝不会轻易放过反抗他的人,少爷料想只要等他查出杜画师是哪户人家的姑娘,就会来找麻烦了。”

  杜三衡讶了声:“原来是我惹的祸吗?”再细看那华服男子,他的右手缠著厚实的伤带,看起来伤势挺重的。果然红颜祸水啊。

  “那不该怪你!今儿个就算不是杜画师,而是其他姑娘来求救,我家少爷一定相救!”骄傲之间带著烦恼。

  “欸,凤娘,你这一说,我可是会妒忌的。”她咕哝,知道她刚喜欢上的男子,为人正直而见不惯世上有污泥沾人。这男人,明明跟她的性子差个十万八千里,怎么会喜欢上他呢?

  这下可好,他手无强权,又非高官,要怎么办?

  厅内,阮卧秋就站在那儿,身边是陈恩跟临时弃赌的二郎。

  “这人脾气硬直,必定硬碰硬。”杜三衡就地慢吞吞吃起饭来,自言自语道。再见凤春一脸焦急频频往厅内偷看,不由得好奇问道:“凤娘,你不进去吗?”照以往惯例,无论大小事情,她非得跟在阮卧秋身边,后来小事虽交给陈恩,但这等大事早该冲进去当母鸡才是。

  “小二不准我进去。他怕那混蛋看中我……这孩子也不想想我都快人老珠黄了,在那担心什么?”小二脾气要卯起来也令人头痛,真不知是不是她养大的!眼角注意到杜三衡目不转睛注视她,她低声问道:“杜画师,怎么了?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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