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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碰!碰!碰!鼓动的心跳再起。

  他慢条斯理地掀开棉被。“嘖,被你老抓着手臂,又没法子去別的地方。”

  他钻进温暖的被窝里,触到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仍是有些凉;除了不定时的感冒外,她的体温似乎比起一般人要低上许多。

  “你要睡在这里?”她的声音几不可辨。

  碰!碰!碰!碰!

  “为何不?难道要我睡在你的狗窝里?”他眉头一皱。在她的惊呼声中,轻而易举地拉过她瘦小的身子。

  温暖的胸贴着她的脸颊,温暖的双臂环抱她的背,他的温暖大脚丫缠住她的。

  他的体温像是火爐似的,迅速升高她的低温。

  几近燃烧。

  碰!碰!碰——

  他听见了吗?听见她如鼓的心跳声。对于虛脱的心脏而言,她没昏厥过去已是奇迹。

  是取暖,他只是为她取暖!韦旭日不得不重复着,因为怕自己胡思乱想;她已经跳脱爱作梦的年纪了,她身上的疤是配不上他的原因,不能奢想,不能奢想……

  碰!碰!碰——

  碰!碰!碰——

  急促的心跳声混杂着他平稳的心跳,像首宝宝催眠曲。不见得好听,但亲切地引人昏昏欲睡。

  “快睡吧。”他的下巴靠着她的头顶。

  “我不要睡……不能睡……”她囈语着。

  她不能睡、不能睡的,暖气淹没了她。

  不能睡的——

  第六章

  在花间,在林间,在冗长岁月的等待间,到处可见他的真情摯爱;在风中,在雨中,在重新复活的躯壳中,到处可听心中吶喊:旭日、旭日、旭日、旭日……

  倏地,费璋云张开眼,惊觉梦中所见。他的怀里正抱着瘦弱的韦旭日,她的身子十分轻盈,粉红似的脸颊热呼呼的,睡得很沉。

  悄悄然地顺着床沿下地,确定她盖好棉被后,无声无息地走出房门。

  “少爷,希裴小姐在她的房里等您。”老劉尽责地在门外守候。

  费璋云心不在焉地点头,走向二楼最內侧的臥房。

  房里的一切向来是个禁忌;因为他的心始终留在这里头。始终吗?

  门扉推开——

  “璋云。”

  屋內布满灰尘的陈设在一日之间打扫得一尘不染。费璋云冰冷的黑眸移向坐在桌前的女人。

  她——曾是他九年来唯一的记忆,可为什么此刻她就在他眼前,他却感受不到他们曾有过的契合心灵?九年的空白真改变了什么吗?不,不是的……

  “哄韦小姐花了不少时间吧!”花希裴站起来,和煦的笑容如阳。“一整天她待在屋外,任谁劝她也不听。”她咬了咬唇:“为什么你这样看着我?我的容貌改变很大吗?”

  “不,你没变。”

  波浪似的秀发卷到腰际,淡蓝色的睡袍相当保守而端庄,不能说像十五岁的花希裴会选择的色调,但对于目前的花希裴倒有几分合她的味道。

  同样二十出头,显然韦旭日那小丫头是先天发育不足,瘦弱乾扁的身子明显与目前的花希裴是天差地远,且品味上的选择更是明显的孩子气。

  就拿她的睡袍来说吧!同住一房间里,不免时常瞥见幼稚型的睡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,无数的唐老鴨印在睡袍上。

  他的嘴角忽然绽出一抹微笑,那丫头起床的时候老摸着櫃子上唐老鴨的头道声早安;很稚气的举动,然而八年的空白能让她成熟到什么地步?她几乎是从十六岁直接跳到二十四岁的年龄,是他害惨了她——不,不能用这种说法,他甚至无法确定那丫头是谁?为什么缠上他?

  她的身子骨差又有满布的疤痕,然而她并没出现在那场爆炸中。疤痕是怎么来的?为什么她对那场爆炸知之甚详?自上回在野餐中发现她令人怀疑的身分,他始终找不出她是谁。

  他亲手设计的死亡过程,除了老劉之外,定桀是唯一知情的。会是谁告诉她的?老劉,那个变節的叛徒?或是在英国的定桀?

  该死!无论如何,初时的确是混合着同情內疚的心态接受她的条件。

  除了她,他从没同情过谁;至少从二十岁以后就不曾。

  当年希裴何辜,那装置炸药的人何时同情过她?自那以后,他的同情心就教狗给吃了!该狠辣的时候,他连眼也不曾眨过一次;他亲手装置炸药炸死那两个老外的手不曾抖过,他的眼目睹焦炭似的破碎身躯却没撇过头去。在梦魘的殷殷召唤之下,唯一因梦惊醒的是支离破碎的希裴,唯有十五岁的她,始终让他还有点人性。

  除此之外,他一度曾是个连心都没有的男人!

  直到瘦弱的韦旭日出现——

  “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死里逃生的?”花希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。“汤叔叔说我们是末婚夫妻,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热情?你不欢迎我吗?”

  他敏感地发觉她的语病。“叔叔说?”

  “他是这么告诉我的。”花希裴耸耸肩。“事实上,我对你的印象十分模糊,我不知道有没有私订终生,但青梅竹马是事实。我记得我的父亲、母亲,汤叔叔、汤大哥、二哥,还有你,记忆是片段的,但聊胜于无。在这九年间,我的过去几乎是一片空白。”她走近他,白嫩无瑕的双手隔着上衣轻轻贴着他的胸膛。“我们真是未婚夫妻吗?”她仰起脸,柔媚的眼注视着他。

  他未答话,上前拥住她;她的娇躯丰腴而有致,柔软地贴着他的身体。他耐心地等待着,等待激恋的热情、等待狂喜的心情再现;等了大半天,他的脑海只浮现那瘦弱身子的丫头会不会惊醒过来饿坏了?

  更甚,抱着二十四岁的希裴,就像只是抱着一具女人的躯体;抱着旭日那孩子气的身子却要时时担心她会随时消失在他的怀里——更可笑的是,抱着旭日,在心脏的位置会痛,痛她的身子如此薄弱、痛她的身子受过的苦。

  他闭了闭眼,退开几步远;韦旭日的热泪尚灼在他的嘴唇上,彷如烙印。

  “璋云?”

  “我们是未婚夫妻。”费璋云淡淡地承认:“如果你没死的话。”

  “我们的感情好吗?”

  “如膠似漆。”

  “真的?你见到心爱的未婚妻从鬼门关逃回来,没有鷩喜?没有感激?”

  “就当我还没适应过来吧!”也只剩下这种答案。

  没错,这张脸蛋是他朝思暮想的。九年前在她猝死之际,不肯认尸是因日夜期盼奇迹发生,期盼坟里的少女不是那爱花爱草的希裴……

  是什么时候开始,他遗忘了这分渴求的期盼?

  他的眉头稍皱了起来。十五岁花希裴的特有味道是淡淡的玫瑰味混合药味,二十四岁的花希裴却是淡雅的香水味。

  她的肌肤细滑温暖,与韦旭日的苍白冰冷相比,更突显她的女人味。

  他的心思飘远,飘到韦旭日一身的苦药味……

  “你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?坟里的女人是谁?”这是他唯一的疑惑。

  “坟里的女人应该是半途搭便车的女孩吧!中途我下车解手,谁知道才离几步远,车子忽然爆炸……”她瞇起眼回忆。“我记得不多,一瞬间昏厥过去,醒来的时候在医院……记忆失了大半,进出医院好几年,直到最近才有了片段的回忆……”她陈述着近日的生活。

  艳红的小嘴一张一閤,凝视着她的嘴,没有想吻她的欲望。

  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十五岁花希裴的身上,没有狂喜是因衔接不上她就是花希裴的事实。

  她不像希裴!

  明知人会变,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女不会永远停留在原地,但她已不是那个会引起他心痛、心怜的花希裴了。他也曾经奢想过她未死,再度相遇会是怎番的激动与狂喜,那是他唯一在乎的事;然则是什么改变了他?

  当初那个宁愿换回她生命而折壽的男人在哪里?

  九年来,他始终活在黑夜里。花希裴是黑幕中的一盞灯,什么时候开始,这盞灯不再是他的依靠?

  “你不再爱我了。”花希裴注视他心不在焉的神色,下个结论。“从你抱韦旭日进屋的那一刻起,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如汤家人所述。”她扮了鬼脸。“感谢上苍让我的记忆没完全恢复,我对你的感情不曾有过任何记忆,自然就不会有嫉妒之心。坦白说,我怕你;虽然相处时间不多,但你不是我想要的那型,在经历那场祸事及九年来的后遗症,我比较偏好安稳型的男人。”她看了他一眼,判斮说:“你太可怕了,而我正巧不想要时时让我记忆那场爆炸的男人。我可以解除婚约。”

  费璋云并不答话,冷冷的眼望入她的。

  她短促她笑了几声。“別用那种眼神看我,我是有附加条件的。”

  “你说。”

  “把花家的遗产还给我。”她直视他。“这原本是我的东西,我想要回它。”

  ※ ※ ※

  在司机小李十来坪的臥室里,五人小组会议神祕展开—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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