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闭嘴,汤姆。”汤非裔站起来。“想见旭日,就跟我到律师事务所。”他的脚步轻快起来,从没想过遗产会轻易到手,他以为费璋云是个恶魔——
他驀然停下脚步。
“怎么了?你怀疑我会作怪?”费璋云始终挂着冷冷的笑意。
就是这笑容使他不安。不,才短短二十分钟里,费璋云不可能发现韦旭日不在他手里。是他多心,还是——
他的目光出奇銳利地注视四周。有埋伏在等着他?既然当初他有管道僱到杀手,难保费璋云不会找到一打杀手等着他。
或者,在他的车上装炸药,就如同当年花希裴一样……
“不走了吗?我可等着见旭日。”
“希裴没死,你却干上旭日?这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?”汤非裔讥諷。
“希裴就是旭日。”费璋云沉静地回答。
汤非裔身形一楞。死一个韦旭日就等于死一双?嘿,瞧他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幸运之神?真想亲眼看看费璋云痛不欲生的惨況——
有时候,不见得死亡才是人类最大的痛苦,活着慢慢受折磨也是一种酷刑。而韦旭日的死,足以让费璋云坠入无间地狱。
“我决定了。”汤非裔意气风发,如同骄傲的孔雀般走出露天咖啡座。
“决定不找机会杀我,以报你在小木屋窝囊的德性?汤姆,我有没有说过,这位老兄曾经被嚇得屁滚尿流过?很可惜并没有留念拍照,或者你的天性容易遗忘任何不利……”
“住口!”他怎能像谈天似的!他不担心韦旭日的生死?为什么该悚惧忌惮的时候,他反而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?为什么他不怕不惊不嚇?因为没有拿着枪顶着他的头?
“我杀了威廉!”汤非裔得意地宣布:“没有他,谁能替你的爱人开刀?快恐惧啊!没有他,韦旭日橫豎都是死。”他满意地看见费璋云的眼底闪过杀机。“老弟,世上可不会事事都如你意啊!”
“在当初,我就不该放你走。”费璋云的眼如寒石,吐出的字句如冰。
“哈!”他得意忘形地挥舞双手:“我日盼夜盼就等你这句话!当初没杀了我,是你的错误……”手指间一松,薄薄的文件溜飞了出去。
如羽毛似的飘向空中。
摆荡而飘落地面。
“不!”汤非裔狂叫。眼如铜铃地瞪着车阵中輾过的文件。
彷彿那件文件具有灵性向他招手似的,他的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移动,以冲百米的速度跑进车阵——
“汤先生!”汤姆嚇呆。
煞车声不绝于耳。在繁华的市区马路上,染上一片罪恶的嫣红。
“叫救护车,快叫救护车!”人群中有人模糊的喊着。
停顿的车阵缓缓绕开破败的身躯而行。
费璋云避开来往车阵,走向躺在地上的躯体。
“钱……我的钱……”那副躯体是委顿的,泛白的嘴唇无意识地低喃,沾血的手指迟鈍地探向几呎远的文件。
“钱对你真这么重要?重要到连命也不要?”费璋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。没有帮忙的打算。
“有了这笔遗产……我可以重新开始……”黑色的瞳孔收缩,没有知觉的手指在抓到文件,露出喘息的兴奋。“我的钱……我死……钱还是我的……”
“不是你的。”费璋云的眼直视他,冷语:“所有的遗产在十分钟前已经捐给慈善机构。你拚死拿的是假造文件。”
“不……魔鬼……”汤非裔激动地挥舞着拳头——想像中的挥舞。他的手臂沉重地连动一动也是奢侈。
为什么眼前的费璋云没有脸?为什么感到他在等待?为什么感觉费璋云正冷冷地望着他,眼前的费璋云明明没有眼睛的啊……
“从一开始,我被自己的承诺束缚,不杀你不表示拿你没奈何。对你这种视金钱比命重要的人来说,失去你最渴望的,反而比死还痛苦。很可惜不能目睹你痛不欲生的未来,你——没有未来了。”
“嘿……你以为你鸁了吗?”他喷血,拚命凝聚的精力逐渐渙散,霜雪似的寒意一点一滴地占据体內。沉重的意识模糊而看不清四周的景物,唯有眼前没有脸的费璋云是如此地清晰,一步一步地靠近他,手里是长串的手銬脚鏈。
“不,不要靠近我……就算我死,也有人陪着我……黄泉之路……旭日死了,死了,不信,汤姆……”
“不!”汤姆发着抖说:“小旭没有死。从我给汤先生截枝的夹竹桃后,我的良心不安,那盘菜是真的百合花烹调,没有毒的……小旭会昏睡是因为我放在汤里的安眠药生效……”
“不……”汤非裔细若蚊声。他到底得到些什么?他费尽苦心趾θ耍酵防此λ雷约骸露赖厮廊ァ�
眼前的费璋云一把捉起他的手,銬上手銬脚鏈。
为什么要抓他?他快死了啊,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,费璋云——
没有脸的费璋云化为一张骷髏脸。
“不——”他瞳孔睁大,嚥气而死。
指间的文件再度飘起,浮沉在天空中如白絮般——
张大的眼无神而骇怕。在死前的光景究竟看到了什么?
是看到无尽的金钱淹没了他?
或者,他看到了死神?
※ ※ ※
“醒来,旭日。”
“给我醒过来,旭日。你想睡过一生一次的婚礼?或者,想要新娘换人?”严厉的威协敲醒迷糊的神智。
韦旭日倏地睁大圆眼,喘息着。“我不要!”
“不要?”賚璋云捉住她的小手,眼底闪过一抹松懈。“不要什么?”
韦旭日迷惑地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,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。
“我……”她躺在病床上,孱弱的身子沉甸甸的。“我好累。”
“你几乎睡了整个下午。”他小心地扶她坐起身来。“想不想喝水?”
“想。”记忆回到脑海。她诧异:“汤姆他——”
“一切都解决了。现在乖乖当新娘子就好。”费璋云站起身,拿下挂在墙上的白纱礼服。
他快速而俐落地解开她身上的一排保守鈕釦。
韦旭日正小口小口吞着温开水,差点喷到他的脸上。“你要帮我换礼服?我可以自己来的。”
“我可不打算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害羞上。现在闭上嘴,神父在隔壁等着,再过十分钟,你就是费太太了。”
韦旭日注意到窗外夕阳西下。她到底睡了多久?身子还很沉重,全得靠他帮忙穿上白纱礼服。
“嗯哼,还不错。”他退后几步凝视,眼神凝重而轻笑道:“脸色是苍白了点。起码看起来不再像剩菜似的。”
“剩菜?”她倒抽口气。他竟然称她为残败不堪的剩菜?
“不喜欢?那就排骨肉好了。”他的手指划过她胸前薄纱,皱起眉头。“似乎比我想像中小多了。旭日,不是我有意挑剔,但对于二十四岁的成熟女子而言,你的乳房的确过小了些。让我想想,最后一次碰你,正好能完全掌握住你的乳房,现在嘛……”他摇摇头,叹息。
“费璋云!”她的脸颊又红又辣了。是气红气辣的!
他轻笑,低头咬一口她的蘋果脸颊。“瞧,现在脸色不是好看多了?”他轻松抱起她轻盈的身子,让她坐在他的双臂上。
“我可以自己走路的。”
“试试看。吃了安眠药能现在清醒是意外,你自己要走走看吗?跌髒白纱,造成婚礼上的遗憾,我可不负责。要走吗?”
“不……”韦旭日瞪着他飞扬的笑意。“等我,你要等着我。等我开完刀,等我成为费大太,等未来约五十年间,我要让那个姓费的丈夫后悔今天的作为。”
“我求之不得哩。”他微笑地说,埋进她乳房间——不,该说只能碰到膨松多层的礼服。他不悅地皱皱鼻。
“幸亏我情商借了今晚的病房。”他咕哝。
“嗯?为什么要借?”
“牺牲自己喽。想想看你有多久没碰过我?一个星期住在医院里,不想念我的身体?”
“嘻,你在想念我。”她的手臂勾住他的颈子。
“我会想念你那全身上下没有半两肉的缩水女人?嘖,勉强凑和些好了。”
“溱和?”韦旭日不满地抗议。
“是啊,今晚是洞房春宵夜,难不成我睡地板?”黑眸跳跃着愉悅的光芒。“不必等五十年,从今晚开始你这费太大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蹂蹣我。欢迎你扑上来,亲爱的。”
“费璋云!”
※ ※ ※
结婚了——
韦旭日发呆似的盯着环住指头的真钻。
她真的结婚了。
如愿已償地嫁给今生唯一最爱的男人,就在十分钟前。
结婚。韦旭日含笑地闭上眼。
费璋云与韦旭日;费先生与费太太。
一直以为这是永远不能成真的美梦,嘻——
“旭日!旭日?”
韦旭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看见费璋云的下身围着毛巾,半湿的黑发淌着水珠。一双黑濛焦灼的眼须臾不离她。
“怎么啦?浴室淹水了吗?”她挣扎地爬坐起来,赶跑瞌睡虫。
费璋云盯着她。从没这一刻感受到心狂跳的威力足以让他窒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