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好?徐向阳跳起来,心落谷底。“是爹……”
“是关于夫人的……”佣人不放过蛛丝马迹地一五一十把从宝丫头那里听来的说出来。
“哦?”徐向阳眼一瞇,沉思了会,命令道:“把夫人缝制的那件紫红衫子拿过来。”
他的嘴角带抹残酷的笑意,佣人怔忡了会。奇怪,怎么这会儿少爷看起来有点像过去的老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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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吗?”
同时在香云阁接获“线报”的徐月玺哼了一声,虽不是她要的消息。但她似乎也该做些什么。
“去把我的珠宝盒拿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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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真?!”待在已故老爷书楼的王莫离是唯一得意的笑者。“这倒是挺好玩的。夫人呢?”
阿福谄媚回答:“在厨房。”回答得笃定是因为他注意周遭的一切,他有预感最近他会升职,因为夫人太好骗了。
王莫离微点点头。含笑:“好极。快去通报老爷,准时开饭,多备两副碗筷。”待阿福衔命奔去,他满意地下结论:“徐府太久没血腥味了,今儿个要错过,简直是太对不起自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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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夫人!”那厢。宝丫头终于跑进厨房。“夫人的爹娘来啦!”她过度喘息,软趴趴地跌坐在地上。
“锵”的一声,瓷器花碗砸在地上。
“夫人!”珠丫头忙拉着夫人避开地上碎片,夫人的手甚至在颤抖……她多久没当着佣人面害怕过了?对了!夫人的爹娘不正是当初卖了夫人的罪魁吗?
霍水宓有些恐慌,结结巴巴:“二娘他们……他们在哪儿?”
“集聪楼。那儿是老爷招呼客人的地方。”
“是吗……那,那老爷呢?老爷还跟红红在一块吗?”下午,红红缠着他们不放,没法子悄悄来厨房监督,只好耍赖地把红红丢给徐苍离,那才不过是几炷香的光景,却彷佛是好久以前的事。
“老爷跟红小姐是在一块的。夫人,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?瞧你下午忙的,连用什么盘子都要经你手,难怪你的脸色不好,还是休息吧。待会儿我禀告老爷,让他招呼就够,你不必跟他们见面的。”珠丫头在她身边小声地说。
霍水宓怔了怔。是啊,珠丫头说得也对,一切就交给老爷……“不不,我怎能交给老爷呢?爹和二娘都是我的亲人,他们来探我,我应该出面的。再说,今晚是咱们家人的大日子,怎能缺席?”她说服自己。
“对!这就是了!夫人,你的自信好象又回来了呢!”珠丫头打气兼不服:“我就不信他们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,这是在夫人你自个儿的地盘,只须登高一呼,哪个下人不受你差遣?没什么好怕的。”
霍水宓闻言轻笑。恢复了些许精神。“瞧你说的,好似爹和二娘当真是什么可怕人物。他们来者是客,你请他们移驾芙蓉楼的偏厅吧!”
芙蓉楼的偏厅是宅子里最小规模的厅堂,就因为小,所以看起来没那么空荡荡。这是她选择芙蓉楼为用膳场所的要因。
原以为她只须应付老爷的怒气,没想到几乎遗忘的娘家人也选在这个时候出现了……回忆有时是很可怕的东西,明明不想忆起,偏偏适时盘旋心头。
在娘家,霍水宓一文不值。
在娘家,霍水宓是无能的女人。
“不。”她低语。在徐府她是有价值的!一定有人会需要她的,她不再是一文不值的霍水宓!
她该有这份自信的。不只是为了老爷,还为她自己。
如果,当她连自己也无法走出过去残酷的苦难记忆,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可以得到个新的家庭?
如今,她叫徐霍水宓。
第九章
“水……宓?!”霍二娘眼若铜铃地瞪着甫进偏厅的女子。
一身大红的绸衫,秀发乌云上插着如意簪,面红齿白,步若移莲,简直……简直回然于那个一身营养不良的小祸水。
“爹,二娘。”还好,声音并不算太抖。眼角瞇视到徐苍离坐在桌前。莫名地,混乱不安的心悄然地回归原位。霍水宓扮起笑容:“老爷……”瞧他板着脸,显然未忘下午她把红红交给他的愤怒。
“水宓!”霍老爹久未见,面容更苍老了。他激动地握住她柔软小手,叫道:“你过得可好?”
“怎会不好?”霍二娘白了他一记眼。“你没瞧水宓白白嫩嫩的,活像街角李记卖的滑嫩豆腐!来来来,水宓,咱们娘俩好久没有闲聊,正巧徐大爷招咱们夫妻一块用饭,来,坐在我身边,咱们边吃边聊。”
她亲密地要拉起霍水宓的右手,忽然一声娇声斥道:“婆婆,不要随便拉娘娘的手!娘娘的手是我的!”从徐苍离的身后冒出一颗小头颅,肥肥的小手攀住他的肩头,说完,又隐身起来,在徐苍离的背上爬来爬去,活像一只道地的小蜘蛛。
“嘻。”霍水宓掩嘴笑了。难怪徐苍离一脸怨夫相,原来红红缠他还没缠完。
“过来。”徐苍离凝视着她。“有话,可以慢慢叙,饭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他的语气是软调子。这么说,老爷并没有生气了。
霍水宓的脚步轻快起来,快步走到徐苍离身边坐下。
“咦?”向阳、月玺都在场,可她先前没注意到王总管也在场?他就站在那远远的角落,左手拿笔、右手棒竹册,不知何故。
“他是来看好戏的。”徐苍离在她耳边低语,嘴角挂着笑,但声音并没有在笑。
“你玩的好把戏。想同我一块用饭,嗯?”
“老爷,我……”她红了红脸。完了,刚刚还以为老爷不会生气的……
“娘娘,红红饿了,喂。”在徐苍离的身后又冒出一张脸,张大嘴。
霍水宓怔了怔,观察老爷的喜怒一会儿了嗫嚅道:“老爷可以开动了吗?”
“嗯。
她这才连忙夹了块鱼肉塞进红红的小嘴里,用袖口擦拭她鼻头上的汗珠。“红红,要不要先让娘娘抱着?”实在不敢再触怒老爷了。
“不要,坏人爹爹的背好大,娘娘陪红红爬。”
“你自个儿玩吧,你娘娘还没动箸呢!”徐苍离淡淡说道。
“是啊,是啊。”霍二娘从头看到尾,心头好生的舍不得。这个笨祸水,竟然拿上好的鱼肉喂别人的女儿!是亲生的也就罢了,竟然还只是个野杂种!想当初就算是一条咸鱼,也是趁夜偷偷摸摸地塞到来财嘴里,她是笨蛋啊!鲜鱼吶!霍家好几年都不见得吃到一条!尤其见徐大爷动了首筷,霍二娘跟进夹了上好羊肉塞进嘴里。
香滑肉嫩!霍二娘几乎感动地滑下泪来,跟着老头子何时享受过这么好的美食,凭什么那小祸水的命就比她好上百陪、千倍,如果她年轻个五、六岁,说不得、说不得她还能搭上徐大爷买妻的条件。
“咳,爹、二娘,你们近日过得可好?”饭桌上的气氛僵硬地足以冻死人,又不得不问,好歹爹和二娘是她的家人,不由她招呼,难道叫老爷招呼吗?这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。
坐在她身边的徐向阳,忽然面部扭曲,夹了菜搁进她的碗里,抢白道:“你还是多吃些好。徐府里什么都有,尤其饭菜最多,饿不死人的。”他意有所指地说道。
霍水宓吃惊地看着他。何时,向阳也懂得把一副好心肠表露在外了?她的目光下移,轻叫出声。
“怎么啦?”徐向阳本想斥道“你瞧什么瞧,有什么好瞧的”,可一见到霍二娘睁大眼观望着,他勉为其难地吞下话,任她感动莫名地注视着他。
“向阳,你终于穿上了。”那件紫色的衫子是乞巧节后做给他的,都过了好几个月,他只穿白衫,唯独今日……
徐向阳嘴巴抽动好久,像要冲口而出什么,是身旁的徐月玺捏了他的大腿,他才深吸口气,扮出笑脸。
“这原是……你亲手做的衫子,我自然宝贝得很。”打死他都不愿喊她声“娘。
奇了,他在烟云楼排练好久,叫声娘又不会断手断脚的,怎么一瞧见她就是喊不出来。
他喊不出来,徐月玺可喊出来了。
“娘!”清亮而大声。
霍水宓手里的筷子落了地,呆呆地瞅着徐月玺。徐苍离身后的红红又冒出头来,瞧瞧究竟是谁在跟她抢娘的?
“你……你……怎么这样瞧着我?”徐月玺有些脸红了。这样叫她,值得这么感动吗?这只不过是作戏而已,一声娘,连碗饭都比不上……咦,她在做什么?她站起来干嘛?她走过来,该不是要……
“拜托!”徐月玺的嘀咕声淹没在软绵绵的怀抱里。不会吧?她好象听到哽咽的声音,这女人有病啊?感动也不必哭啊,不过话说回来,这小后娘的身上香香软软的。好象舒服的棉被,一抱就上瘾……徐月玺舒服地半瞇着眼,正巧瞄到徐向阳轻蔑促狭的脸色,她尴尬地羞红脸,是推开也不是,再缠着也嫌丢人。她叫徐月玺哩,从小爹娘不理,宅子佣人也视她为野种,如果不学得尖酸刻薄一点,她早就伤得遍体鳞伤了。这小后娘当初不也跟她一样苦,为什么还能这样对待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