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场府也有两天了。
在碧云寺便同那朱氏夫妇分了手,而那杨善就留在寺里等那刘伯回来,再一同到杨府。
是从没想过要收义子,可若那是注定好了的,倒也顺其自然的接受。反正那还是挺久远以后的事,也不急在一时。倒是那莫汝儿临走之前,留给他一锦囊,要他成亲之后再打开看;说此话之际,那眉眼里全是捉弄的笑意。该不会是什么令人震惊的事吧?
总之,将来事将来再烦恼,眼下重要的是阿宝的身世之谜。
那门外忽地有人轻敲书斋,进了门——
来者是仇似海。
“江湖上没有朱霁月这号人物。”他开门见山道:“能在瞬间隔空以两枚小镖打中死穴的家伙不多,昆仑山的江老怪,太武山庄的李庄主,还有就是‘赏金猎人’。至于那姓朱的使用那状似梅花的镖子倒不曾出现在江湖中。”这是搜集得来的情报,早在杨明去碧云寺之前,便让仇似海去查清真相。
那仇似海再补充:“江南传回的消息,十八年前倒不曾听过哪户姓朱的的人家惨遭灭门,不过事隔十八年,若不是有名有望的人家,只怕这桩惨事早遭人遗忘。”
杨明脸一沉,道:“想必江湖上也没有盛武文这号人物吧?”那姓朱的说的全是假话!
“我敢肯定,他不属江湖人氏。”仇似海喃喃道。
“若查证皆属实,那姓朱的的家伙找上阿宝,究竟有何用意?”
“无论是何用意,何不过早将他除去?若是他再留下来,只怕是百害而无一利。
杨明又何尝不知?
这丫头生来就是来气他的。
打她知道无故冒出个兄长来,这二日净是往姓朱的的那里跑:无视他这未婚夫的存在。说什么可以促进亲情,顺便也可知道爹娘究竟是何模样!
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在杨府之内那姓朱的会加害阿宝,若真想趁独处时害她,那日也不会专程送她回来,一时之间也由得她往姓朱的那里钻。这丫头想将十八年的亲情一古脑儿的索回,无论那姓朱的是真是假,活该他要应付,也该让他知道想冒充阿宝的亲人不是易事。
不过,这并不表示朱霁月不会动她。那是迟早的事,但在动她之前.是会先对付他的。在“高升客栈”那晚,两人虽不相识,可也明白彼此功夫在伯仲之间。若不先除掉他,将来定会是他姓朱的背上芒刺,
二人是心知肚明的,也是朱霁月迟未下手的原因。必须找个最好时机.否则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。
“杨兄,你若无意出手,做兄弟的我倒可以为你解决这挡子事。”仇似海沉下脸道:“尽早除去他,也。免后患无穷。”语气相当冷硬。是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,但朱霁月是该死,他若一日不死,只怕杨府与那宝姑娘就多一分危险。
杨明沉思般地凝视他——
“你知道他是谁。”这是肯定句。
“不.我不知道他是何许人。不过——”仇似海眼神一黯。“虽事隔多年,不愿再提,但既危及宝姑娘,我也不能不坦白相告。宝姑娘的兄弟不该是他。”
杨明一惊!是怎么也料不到的——
“你知道阿宝的身世?”
挣扎了半晌,仇似海才道:“她的义父盛武文便是我父亲。”嘴角无奈一扬。“本以为厚总登基,当年无稽之谈引来的杀身之祸早随佑堂、厚照二位皇帝驾崩而结束,哪知事至今日,方知事情并不单纯——”
“此话怎讲?阿宝同皇族之人有关?”问他是白问,虽不知内幕究竟为何,可阿宝的身份早猜个八九不离十。
仇似海瞧他的脸色沉下,轻叹一声:“本想将这桩奇冤就此沉封。杨兄,事至今日,杨府恐受连累,不得不将此事全盘托出。本朝历经数位皇帝,多是软弱无能,听信群小之言,其中虽以厚照为最,可他的父佑堂在位期间称得上是个好皇帝,可惜驾崩前数年仍不能免于惑溺奄臣、迷信方术。十八年的皇城后宫有一把子生下公主,原是桩喜事,怎料当晚皇上做一班梦,据说梦中他身陷火窟,加上醒来后发觉乾清宫一场小火,深觉不安,连夜召来道士解梦,哪知——”叹了口气,续
“那道土不知收了哪位后官妃子的钱财,竟进谗言:万贵妃于那晚投胎,前来向佑堂索命。杨兄,你也是明白佑堂出世之时,顶上有一寸宽的地方没有头发,便是万贵妃下药所致。”
这段野史在民间可是人人耳熟能详。成化年间有一善妒贵妃,名曰万氏,曾为宪宗生下一子,不幸天折,此后不再怀孕;但由于生性善妒,不愿宪宗宠幸其他妃子,一旦妃子有孕,必使饮药堕胎。纪妃被迫饮药,可还是生下一子,头顶一寸宽之地没半分毫发,担心子遭万妃杀害,便诓万贵纪其乃一肉瘤,生下之子由太监偷偷藏起,至年过六春,方向宪宗吐实。虽佑堂从此立为太子,可生母纪终让善妒的万贵妃给害死,自然在估堂幼年的心里对这万贵妃多少是有些惧怕的。
如今若是她转世投胎,又岂能不勾起那段往事回忆?
这后来之事,不难想像。
杨明嘴一抿,冷然道:“想必定是那佑堂信了道士所言?”
“这是自然。当晚太监通报兰妃生下一女,正是在他梦中之时,因此道士之言不信也难。当下下令将兰妃打入冷官,命亲近太监杀了那名小公主。这事仅有几人知情,若是让百官人民知道当朝皇帝罔顾常,竟亲刃亲生女儿,岂不受尽天下责难?本这事该告一段落,可密封圣旨尚未送到,就有人通知兰妃,于是乎,兰妃连夜将小公主托人送出宫中,并于当晚自经而死。”
杨明脸色一沉——
“那受托之人便是你父?”“正是。”仇似海面露苦笑。“先父乃大内高手,本不该与兰妃有所交集。偏他俩是打同个乡入宫,算得上是青梅竹马;加上先父重倩重义,将这担子接了下来。那晚,先父不及亲自通知咱们母子三人,仅让人捎回信,要咱们尽快避难,便匆匆抱着小公主趁夜逃离京城!记得不过四更天的时间,数名高手闯进盛府,说先父勾结鞑子,皇上有令,凡盛家人皆判立死,当场见人就杀,先母只来得及将我塞入床下夹层之中,直至一天一夜后,我方敢爬出来。”说至此,向来冷漠的脸庞抹上一层怨怒——
“遍地尸首,皆为盛家人。先母就死在祖宗牌位之前,盛家上下除我之外,无一幸免!大哥尸首虽不见踪影,可当时也是同先母在一块的,只怕是凶多吉少。先母至死还不知发生了何事!为何惨道灭门之祸?杨兄,你可知道当年先父托人捎信,那人竟迟了一天一夜的原因吗?他竞因醉酒误事!赶来盛府捎信时,盛府上下仅存一人!从此以后,我便改名仇似海,将这血海深仇铭记于心。”他黯淡地卷起左手衣袖露出半臂,上头隐约有两排齿痕。
“此乃先母将我塞入床下夹层之前,在我手臂上咬的伤口,大哥右贸亦有同样齿痕;这是先母为了将来再聚之时,得以相认之物,哪知大哥生死未卜……”
所没说出口的是——那时他不过十岁,从此便流落街头,最后让一群强盗给掳了去,就此留在山上做盗贼。
事实已摆在跟前。
那名小公主分明就是指阿宝。
阿宝便是佑堂之女,厚照的亲妹,更是当今皇上的皇堂姐,难怪初见她扮回女妆,竞有几许尊贵之气——
这,该是早想到的事。
杨明眼一沉,道:“既是如此,那姓朱的编派的往事没一句是真,他的来头想必不小。”
“依他身形,该是大内高手。本以为佑堂驾崩,该收回成命,哪知如今仍有人追杀小公主——杨兄,打第一眼见到宝姑娘,就知她乃兰妃之女;她的容貌同兰妃的画像如出一辙,只要任谁见过兰妃,再见宝姑娘,不难想像她俩之间的关系。
杨明一震,思及阿宝脱俗的俏颜,她本不该属于百姓之家——
但她该是属于他的!
光是这点,便可取代一切。即便她是公主,她仍是他的,这点他是相当笃定的。
仇似海又岂会瞧不出杨明神色之间的变化?他略嫌无奈地说道:“虽不被承认,也未曾登录在皇氏宗亲上,可宝姑娘仍是个公主,又岂能跟咱们老百姓混为一谈呢?”说得难听些,依杨明的身份是配不上阿宝的。
纵为中原首屈一指的官豪之家,可仍是一般百姓啊!
论学世、论武艺、论品性才智,放眼天下,实难找出像杨明这般出色之人;可身无一官半职,想娶公主乃是异想天开。纵使阿宝不被承认,甚至有人企图追杀她,可在一般百姓心中,仍是高不可攀的皇族,不是吗?即使是亲吻着她走过的路,也是一种殊荣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