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微微皱眉,记下若遇上霍总管,要他去取无疤药膏给这个小丫鬟用。
「每个人都怕我流血,你却注意到我有伤口。」心里滑过奇怪的暖流,却不知该如何形容。
族里每个人,一见她流血,就仓皇逃走,除了姊姊外,就剩他不怕。这种被人包扎、问疼不疼的经验是头一遭,连姊姊也不曾有过。
是城里的人都像他这样吗?还是他比较特别?
「这么大的伤口,谁都会注意到。就连你自己,都会感到疼,不是吗?我帮你包好了,血也止住了,待会你一定要去跟霍总管要药,姑娘家留伤不好看。」他轻轻笑道,抬起头看她一眼,随即呆了呆,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。
她的脸,好眼熟啊--
方才她捂着脸,没有仔细看,现在才发现她美丽的脸形,很像他记忆中的小女孩,她左眼下的痣就长在同一个地方,淡淡小小的,却惹人怜爱……天啊,是同一个人吗?
被他几乎无礼的瞪视,不知道为什么,她的脸微微热起来。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连咳了数声,差点问不出话来,等到气喘回来了,他才心颤地问道:「你姓祝?」
她讶异:「你怎么知道?」祝六她们的仇人好强啊,连她姓什么都知道。抓着她手臂的力道愈来愈紧,让她暗暗吓一跳,觉得他好象快把全身力量用尽了,而且他似乎浑身在发抖。
他忽地瞧见她衣襟里露出一朵白色的小花瓣,哑声说道:「花……送给我,好吗?」
「花?」她被他热切的眼神吓到,很认命地拿出那朵被压得扁扁的小白花。「你要就给你……」这朵花,虽在他家摘下的,但摘下了,就是她的了啊,他眼这么尖。
他慢慢接过,楞楞地注视这朵扁扁的白花,哺喃道:「给花,就笑笑。」他盯了好一会儿,才抬起头,低哑问道:「你……你叫祝什么?」
「我叫祝……」
祝什么?他又听不清楚了,因为痛的喉口让他再度咳了起来,咳得又凶又猛,就像当年一样--
「别……」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,不顾自己咳到快昏厥,只知道用力地抓住她。
他的手掌像骷髅,若要使劲挣开,其实是可以的。她见他咳得快死了,心里不禁想道,若是他死了,不知道祝六她们是不是会发狂?
等到她发现时,已经在拍着他的背。他的背好单薄喔……这种人,怎么还活着呢?好象在拍着一具骨头而已。
「我……我去找人来,好不好?」
「别……别走!」他气喘如牛地说道,额面上的汗珠不停地冒出,白唇直颤抖,想要努力忍住咳声。「告诉我……你叫什么?」
她叫什么,有这么重要吗?他又不是巫师,不能诅咒她吧?
他微微侧过脸望着她。大到惊人的眼眸十足骇人,若是在夜里突然见到他,必定会以为是一个好可怕的鬼,但此刻他的唇边勉强露出微笑……他在对她笑吗?明明他痛苦得要命,不是吗?
为什么还要对着她笑呢?
「别怕……咳……我不是有心要吓你,只是想知道你的闺名而已。」
她迷恋地望着他一直没有收起过的笑容,不由自主地轻声道:「我……我叫祝十五。」
好奇怪,明明天是凉的、也有风,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笑颜,脸庞不只会发烫,连心跳也快到连自己都要有些头晕了--
「你真是胡闹。明明说过不能吹风的,怎么不关好门呢?若不是阿碧送药过来,及时发现,你不是要活活吓死我们吗?」
「笑大哥,生死有命。诸位兄长们长年为我求来各地奇药,我能活到今日,也算是奇迹了。」
「奇迹?」西门笑的声音微微激动起来:「你说的是。上苍要给奇迹,才会先让我在街上遇见祝氏一族,连你在府中也能遇见她。」
「她……还没走吧?」
「我怎会让她们走?」
「她们?」
「恩弟,我先遇见祝姑娘,后来又在大街上巧遇祝六、祝八跟祝十,她们都是祝氏一族的巫女,你一定有救了!」
「六、八、十……十五……」
「你是觉得哪儿奇怪吗?祝八姑娘说当年救你的巫女与其它姊妹不幸意外,但还有这四个姊妹,你不用怕。」
「笑大哥……咳咳,你帮我拿那面镜过来,好不好?」
就算西门笑觉得奇怪,也没有多加询问,将西门恩不曾照过的铜镜举到他面前来。
「我……看起来很丑吧?」
「怎会呢?」声音中连点讶异都没有,只是静静地搜寻西门恩的表情。「现下你只是病了,将来你会是咱们兄弟里最好看的那一个。」
「我病了……咳咳,一直是病着,一直是这样的,我怕再病下去……再过个几年,我会更可怕……难怪,她好象认不出我来……」
「恩弟,你喜欢祝十五?」不过几个时辰,怎会让恩弟付出真心?啊,是了,恩弟所见女子极少,能相谈的更几乎等于无,恩弟巧撞祝十五,依祝十五的貌美,自然……脑中迅速翻转,心中已有了计量。
「笑大哥!你不要!」
「不要什么?我是要端药给你喝呢。」
「不不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祝十五……你别要硬将她凑合给我,我只是……」
夜风凉凉,接下来的话不必听啦。
肥肥胖胖的身躯从窗下偷偷跑出园外,中途双腿无故一软,呈大字型地趴在地面上,恨恨地低叫:「祝十五,你又受伤了!有你受的了。」
她努力翻起胖胖的身躯,以快走的方式走回暂居的院里。
敲了几下,她自行打开门,随即将门关上。
屋内,没有光,只有从月亮透过纸窗的淡白光圈。
「十五睡了?」胖胖的祝八压低声音问道。
祝六面不改色,指指躺在床内侧的身影,道:「刚才她不小心划破了手指,我叫她上床,点了她睡穴,防她三更半夜醒来。」
「太好了!」祝八眯起眼,得意地笑道:「我终于找着法子了,咱们可以光荣地回祝氏一族,顺便解决恶灵的纠缠。」
她摸摸自己扎着绷带的额头,心里好恨。她就知道下午她莫名其妙遭恶人抢劫,还重伤头部,就是因为祝十五流了血……还好祝六懂点武,及时带她脱身,要不然她就会像其它姐妹一样死于祝十五的手上了。
「那个像鬼一样的男人,喜欢她呢。」祝八道。
「像鬼一样?」
「就是咱们祝氏一族的大仇人,西门恩啊!」祝八笑得连贝齿都在月色下闪闪发光。「本来我只是想瞧瞧西门恩好不好对付,想看看西门家的义子是不是早就想独占家产,干掉西门恩。我只是在窗口戮了个洞,真是吓死人了,西门恩那张脸……想来就发抖。」
像要附和自己的话,祝八可爱的身子一直在抖啊抖的。一回想到那张像骷髅却还没死的脸,真佩服极他自己竟还能揽镜自照,不怕活活吓死自己吗?
「你怎么能确定他喜欢祝十五?」话不多的祝十忽然问道。
「任谁在场,都能听出来的。」祝八酸酸地说:「他不是祝氏一族的人,自然不知道她的身分,而我们,都忘了她已经不小了,除了眼下的痣,她长大后跟大姊长得一模一样,在西门恩的眼里,她只是一个美丽的少女。我猜,西门笑明儿个会先探探咱们的口风。」
「我也猜,你肚子里已经有好计策了。」祝六说道,看了床的内侧一眼。
圆圆胖胖的祝八得意地点头,道:「当年大姊没做完的事,现在我们为她做完,祝氏一族会因此再度接纳我们的。西门家绝料想不到一脉单传全是当年祝氏一族的所作所为,现在我们赶尽杀绝,绝了西门家的后,以后世世代代的祝氏巫女都不用再诅咒西门家了--」顿了下,她的声音压得更低,像怕祝六的点穴功夫不佳,让祝十五随时会醒来似的,低声说道:「我们姊妹会被赶出族外,不是因为大姊死了、我们没有用,而是他们怕恶灵;我们不敢甩掉祝十五,正是搞不清楚她流了血,死的究竟是亲人还是靠近她的人……所以,我心中想了个法子可以一石二鸟,一来可以荣耀地回族里;二来也可以摆脱她这个恶灵。我们可以骗西门笑说,大姊虽死,但祝十五是巫女……」
「她不是。」祝十说道:「没有人是了。」
「我知道,但西门家不知道啊。」祝八真不知这死脑筋的祝十到底是哪个爹生的,一点也没有她的聪明。「为了保住西门恩的命,祝十五可以嫁给他,一辈子锁在他身边……呵呵呵,好妙好妙,到时,让我们看看,祝十五流了的血,会转到谁的身上去?那时她最靠近的人是西门恩、最亲近的人也是西门恩,西门恩会死在她的手下,我们就能回去了。」
祝六与祝十齐望着她,前者问道:「你……要怎么说服祝十五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