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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我自认兄弟里绝无伤人之辈,就算姑┅┅就算你执意说有,这其间也必有误会。」她又停了一下,双手敛后往窗口走去,遥望远河。他被锁的舱房在二楼,就算他的身子能挤出这小窗外,谅他一介文人也不敢从二楼跳下去。这一切的一切,她都料想好了,只是一直等时机。现在时机到了,她没有放过的道理。

  「是谁告诉你,我的不公之事源自于你的兄弟?难道你以为你二十五年来就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吗?」冰冷的指责让他停下双手缚于身后床柱的挣扎。他惊诧地抬起脸,望着她娇小的背影。他做的错事?不可能,这样的背影他没有印象啊。

  「你是指我?」

  「就是你,聂渊玄。」她回首笑道:「我跟你之间的纠葛,只怕你一生一世也还不了。」

  他们之间的仇恨真有这么深刻?那么,为什么她在笑?铁面具下是看不见她的脸孔,自然也无法得知她的任何神情,但直觉地,就是知道此时此刻她在笑,笑得很高兴,一点儿也不像被仇恨束缚。为什么?她──真的恨他吗?

  ※※※

  「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┅┅」什么样的爱恨情仇会让一个始终向前看的女人久思难忘?

  「十一郎,怎样?里头没出事吧?」拾儿匆匆走来,嘴角尚有菜渣子。

  十一郎收回留恋河景的视线,答道:「没,他们正谈着呢。聂元巧你妥当安排了吗?」

  「他还在昏迷呢。」

  「所以你就连他的午饭也一块送进肚里了。」

  「嘿嘿,反正他又不能吃。」拾儿摸摸鼻。

  「也不知是哪个混球教他功夫的,竟然漏洞百出,真是丢人现眼。

  不过也幸好他功夫差,她没有尽心使力,不然我还真怕她失手误伤。」听见拾儿对聂元巧的评语,他陇聚双眉,说道:「我听说他备受宠爱,但没有想到聂家会宠他到这个地步。」还没有亲自见过聂元巧,心里就隐约起了排斥之感。

  拾儿沉吟了下,点头。

  「他瞧起来确实是受宠的,临敌经验不足,功夫又差,才会遭了咱们的道。我敢打包票,他是连我也打不过的。」见十一郎垂首思量,他咧嘴笑道:「好了,换你去吃饭吧,我来守着这个师父。反正他们也不过是谈谈话,闹不出什么事来的。」两人皆知她行事素有分寸,遇有大事更小心翼翼,但这次是例外,被掳之人是她处心积虑等待的人。

  「我还真怕她突然对他不轨。」怕她轻薄了聂渊玄、怕聂渊玄想不开自尽啊。唉,有这种师父真是头痛。

  「如果这一回彻底失败,十一郎,你想┅┅下场会是如何?」拾儿的背脊开始发凉。饶是十一郎够沉稳,一想到失败的下场,头皮也顿感紧绷起来。

  「如果没达成她的目的,别论她自己,光是你我,就得一辈子陪着她,连带着咱们以后看中的娘子跟生出的小娃儿也得看她脸色过活。」他沙哑说道。

  拾儿闻言一阵颤抖,几乎要痛哭了。

  「真不公平,凭什么要咱们来受这种苦,我倒宁愿早点去找阎王老爷┅┅」话还没有说完,忽闻舱房她一声惊叫。两人对视一眼,心里暗惊该叫的是聂渊玄,怎会是她?不约而同地推开房门,拾儿率先冲进要救人,踢到东西,低头一望正是她的铁面具。他直觉抬起眼来,瞧见她素手遮脸退居一旁,而聂渊玄不知何时悄悄挣脱绳索,显是趁她不备,掀了她的面具。是啊,早该料到,世上除去他,她还能容许谁近她身?

  「师父!」

  「你的手受伤了!」十一郎脱口道,身影极快地晃过拾儿,抓起聂渊玄的一双手掌来,上头斑斑血痕,是挣扎换来的结果。拾儿连忙撕下衣角内侧干净的白布递上前,让十一郎为他包扎。

  「姑娘,我并非有意摘下你的面具。」聂渊玄不觉他们异常的关心,只是心内好生的愧疚。

  从他瞧见她戴着面具的那一刻起,就知道面具下的花容必有不便见人之处,他同是面具人,怎会不知这一层道理呢?她遮脸的双手成拳,从指缝里泄出让人发毛的声音。

  「不是有意┅┅也无妨,反正迟早你会看见我面具下的容貌,你看了之后,要知道就是因为我的脸┅┅所以你欠了我!」黑发扬起,撩滑至身后,她的双手缓缓滑落双颊,露出她的面容。时间在那一刻停住了。

  聂渊玄连眼皮也没有眨,望着她那张恐怖可怕的丑颜。

  「咚」地一声,连他这个丑惯的人在见到这一张脸之后,心也不由自主狂跳了下,直觉屏住气息,脑中不由得浮现二字──好丑!

  第四章

  她┅┅究竟是谁?过了一天一夜,绞尽所有的记忆仍然挖不出她的存在。

  十五岁离家,因求学而跟随王阳明先生四处说课,一直到近三、四年才当上讲书师傅,所接触的多是男性,就算有女人,也是妇人,哪里曾遇过什么未出嫁的闺女呢?尤其她一身的武术,让他联想起武书院的师傅们,但她是女人,怎能当师傅?不是书院视师傅,与他更没交集,那么她到底是谁?

  「小八、小八,她没有江湖味,但她身边两名徒儿多少有点儿奇异┅┅我与江湖人没有来往啊,难道她错认九弟为我?」

  「不,她找的是你。」十一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门口,和蔼笑道:「聂┅┅聂八,既然她允你在船上四处走动,你何不出来散散心?」

  自他将自己双手弄伤之后,她忽然下了命令,让他不必被缚,可以自由在船上行动。是不怕他逃了吧?反正他一介文人,尤其元巧下落未明,他能逃到哪里去?

  「你们究竟将元巧关在何处?」

  「他很好,好得不能再好,再好下去找怕他胖得不能见人。」十一郎的目光下移,落在他包扎完美的双掌上,确定伤口不再流血了。

  不管他问多少次,所得答复都是如此。聂渊玄沉默了会,跟着他走出舱房上甲板。他环视四周,见这艘大船独游在河上,皆不见岸影。大哥身处官场,他多少也知道这种大船在河道上行驶,需要经过的县府批准,尤其近日掳人之事频生,造成官船时常在河上巡视,甚至上船检查货物。

  「会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利,让他们通行?」他在自言自语,习惯性地分析。十一郎但笑不语,心想要让他知道是谁放行的,可能打死他也不信。

  有意无意将他引上船头,十一郎微笑道:「我不暗你了,你四处走走吧。」顿了顿,将身上的厚衣脱下来披在聂渊玄的身上。「风大会着凉,你自己多顾着点,船上没有大夫的。」

  「你┅┅」

  十一郎垂下眼,苦笑道:「你不必感谢我,也不要多问什么。我只求你不要再玩苦肉计就好,你的苦肉计苦惨了咱们。」

  「苦肉计?」十一郎不再答复他的任何问题,微微颔首,便走回舱内。

  什么苦肉计?他不甚明白,一转身就看见那名叫小八的女子,他也不感惊讶。一艘船就这么大,她要报仇,迟早她会找上他谈的。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回她没戴上面具,直接以最丑陋的面容见他。

  在光线的照射之下,她的脸凹凹凸凸的,交错更为显明,似是火烧又像刀疤,唯一完好的是桃唇。他承认倘若他是普通人,不曾走过相同的日子,也许他早就吓昏了。

  她抚上脸,笑道:「我的脸真有这么丑,让你吓呆了吗?」她翻身坐上船栏。

  他吃了一惊,连忙上前。「小心!」见她往后微微倾下,心跳更快。「你不要拿命开玩笑。」

  「聂渊玄,你的心肠真好,连对掳你来的我,你也会担心受怕的。」她的语气轻描淡写,却带酸意。

  他故作未闻。

  长年埋首书堆,与众学子相互研究阳明学说,但那不表示他是个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书呆子,他退开一步,与她保持距离,温和说道:「姑┅┅小八姑娘,你若愿意,我家中有懂医术之人,虽称不上华陀再世,但我相信依他的医术,必能治好你七八分。」

  「你是指聂六?」她嗤笑一声,翻身下栏走向他。见他又退几步,真不知该窃喜还是怨他。

  「你不避他避得紧吗?你甘愿为我见他?聂渊玄,书院之中你被学生尊为八师傅,但有更多的人喊你一声面具师傅,聂六既是神医,你理应可以恢复你的容貌,为何要避他?」

  她边说边逼近他,他边听边往后退,退到不能再退,才勉强半拱起双臂,维持两人间最后一点距离。

  「小八姑娘,男女授受不亲,你不要再走近┅┅」双掌忽被她抓住。他要挣脱,她握得更紧。

  她垂首轻轻抚着他包扎的掌心,柔声问道:「你还疼不疼?」

  「一点小伤而已,十八姑娘你放手。」他尴尬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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