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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非滥杀无辜之人,但她非死不可的念头愈来愈强烈。

   

  留下她,她将来必成他的累赘;若是累及他一人也就算了,然而他一生大志尽在朝中,他还有多少欲做之事未成,被她拖累,万民受苦!

   

  她的泪,是假的,他不是没有见过。再回头正视时,谭碔砆捉住他一闪而逝的残忍。

   

  “人常说,清官不是好官,好官非正直人所能当,一点也不假。”她自言自语道,放低声量说道:“小兄弟,你还不快掳我走,兵分二路,功夫好的带我走,另一个就随你逃吧。”

   

  “为什么咱们要逃……”

   

  “难道你看不出他与我有仇吗?正要趁此机会斩草除根,再将罪名赖给你们,他也正好向皇亲贵族邀功,从此乎步青云!”

   

  聂沧溟上前一步,笑得更诡谲。

   

  两名黑衣少年对望一眼,自知彼此功夫不如他,留在此地只会将命给赔了。忽然其中一人抱起谭碔砆跃上屋脊,另名少年则独自往东逃去。

   

  “莫要走!”聂沧溟叫道,不再迟疑,跟着上屋,却不见人影。“好俊的轻功!”

   

  那少年功夫平平,轻功倒是一流。

   

  她这一被掳,是……只有死了吧?

   

  他的心里从未生起过主动杀人之意,只是借着极佳的机会借刀杀人而已,他也不曾内疚过,因为在他心里,所杀之人皆属必须。

   

  他望着他们逃去的方向正是醉仙客栈附近……他脑中灵感乍现。

   

  “聂都督!”轿夫叫道。

   

  聂沧溟闭上眼,再低头回看轿夫时,已有悲痛。

   

  “快回去召来军兵,莫要惊扰无辜百姓,暂不要往上呈报,否则你我难辞其咎,我立刻追去,说不定尚有一线希望。”

   

  轿夫领命,消失在小巷中。

   

  夜渐深。也许,当天亮之时,他的双手又要沾上另一个人的血腥,再一次的借刀杀人。

   

  这种借刀杀人的方法,他一辈子也不会后悔;只是感叹,在兄弟之间,他看似风光,其实他最脏。

   

  “这条路,是我选的,怨不了谁。”

  第三章

  夜正浓,一股腐败的气味随风远远飘散开来。

   

  是闻错了吧?这样的气味她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,而不巧的是那人在几个时辰前毫无愧疚地想置她于死地。

   

  “你……生重病了吗?”黑衣少年压低声音说道。

   

  “我曾料过我的生死,怎么料也料不到自己会活活饿死。”她气弱游丝说道,胃痛难忍。

   

  “饿死最好!省得弄脏我的剑!”

   

  她微张开眸子,又闻到那股奇异的味道。明明肯定聂沧溟绝不会前来救她,为何一直闻到他身上味道?难道她饿到出现幻觉?

   

  她一向挨不得饿,一饿就无法思考,如今她脑子一片空白,如何使计逃出生天?好难啊。

   

  “我……不行了……”她倒向冰凉的石地上,粗砾的石块摩擦她的脸颊,四肢无力地趴在地上。“杀鸡焉用牛刀?反正我会饿死……你就快走吧……”

   

  黑衣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秀丽的侧面。

   

  “你以为我会中计?我一走,你便大呼救命,封城门,让我逃不出去?”用力踢了踢她的腰,突然发现披风之下的身躯有些娇小。

   

  “我没见到你的脸,要如何认人?不如你将我绑在此地,等人发现我之后,你也逃之夭夭,不也皆大欢喜?”

   

  “你想得美!我要杀尽天下贵族,我要他们也尝尝我的苦!”他低声叫道,忽然扯下面纱。

   

  谭碔砆直觉将眼光掉开,不敢瞧过去。

   

  “我叫殷戒!他们死前,都会瞧见我的容貌,我会让他们死得明白!”他攫住她的下巴,暗惊她肌肤细致柔软,硬将她的脸扳过来。

   

  微稀的月光之下,谭碔砆的黑眸微微瞇了起来,瞪着眼前的少年。

   

  少年的容貌异常的俊美。先前光看他的丹凤眼就隐约知道他生得好看,但没想到他好看得……让人觉得恶心。

   

  眉目之间带着阴柔,乍看之下非男非女,肤色微黑,但无损他五官的精美……精美得极为刻意?明知这不是易容,是他天生的长相,但总给她一种错觉,他的容颜像是分别挑出最美的器官组合而成。

   

  如果她说,她想先去吐一下,不知行不行?

   

  “这都是你们搞的鬼!”他忿恨说道:“如果不是你们玩那种可笑把戏,为何有咱们的出生?”

   

  啊,她是饿极无法思考,但连上天都存心给她机会了,她不利用,就真枉叫——碔砆了。

   

  她的冷汗仍在流,眸子却呆滞地眨了两下,气处道:“小兄弟,我才十八……还不致于到生下你的年纪。”

   

  殷戒呆了呆,脱口: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?”

   

  “你在说,你是无辜的可怜人……我也是啊!难道你不觉得我其实长得也很……特别吗?”

   

  是有一点特别,明明是男孩子,长得清丽不谈,连身子的娇弱都与女子无异。殷戒怀疑地瞪着她。“你是官……”

   

  “我确实是官,因为我比你聪明。”她微笑:“你以为杀了全天下的贵族有何用?上梁不正,下梁歪,今天皇上无道,就算你杀了所有贵族,借腹生子的把戏照样持续。我入京应试,是望有朝一日大振朝纲,重洗社会风气。”

   

  殷戒哼了一声。“我没这么高的志向!”

   

  “我明白,因为你是一介武夫,一辈子只能是一个躲躲藏藏的逃犯。”

   

  “你说什么?”

   

  “因为我够聪明,所以我懂得当官,以官欺人的滋味真有趣。哎呀,咱俩出生是一样的,但命运却不同呢。”

   

  “谁要跟他们成一丘之貉!”他怒叫,拔剑相向。

   

  谭碔砆不惧不怒,反笑道:“你想杀了你的同伴?”

   

  “我的同伴不是你!”

   

  “那就杀了我吧,反正我不知我爹究竟是哪家贵族,我娘也早遗弃我……我原以为我寒窗苦读,当了官,造福百姓,不会再有像我这样的孩子出生,但人人依旧笑我、依旧欺我,我留世上又有何用处?你不如快刀杀了我,没有痛苦,来年我生在普通人家,过着普通生活……”她含泪道。

   

 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他过往的回忆,如果不是相同遭遇的,又能如何得知呢?他咬牙,低声说道:“我恨呀……”

   

  “小兄弟,我引荐你入宫吧……”她柔声说道。

   

  “要我当太监?”他毕竟年少,提到宫廷,只想到除了皇帝老子跟公主外,就只有一群太监了。

   

  她失笑。“谁要你当太监?你这样俊秀的功夫,当太监太可惜。人没有十全十美,我自幼身骨奇弱,所以不能习武;你一身好武艺,留着杀人太浪费。”

   

  他闻言又呆了下。从没有人赞美过他,因为他的容貌太显眼,十人里有九人都能猜中他的出生,他的身体也烂了很久——

   

  “小兄弟,你几岁?”

   

  “我……十五。”他直觉答道。

   

  谭碔砆突地伸出手指到过剑锋,留下一道血痕;他还来不及反应,就见她抓住他的手指也划下一道。

   

  “你想做什么?”

   

  “咱们义结金兰吧!我大你三岁,你为弟,我当兄。”

   

  “谁要跟你……”话未完,又瞧见她将彼此血流不止的伤口贴合。

   

  “改命吧。难道你不曾想过脱离现在的生活?被仇恨蒙蔽你的心眼,就这样过一生?杀人只是图痛快,真正的胜负在最终,你不想让旁人瞧瞧你这样的出生能走到怎样的地步?”

   

  “命岂能说改就改?你说得容易!”

   

  “我说能改就能改!”她微笑道:“我是命硬之人,只要我说会改,连天也得服我。你跟着我,会有这么一天的!”

   

  她的笑多自信满满啊!望着她的笑,他的心念动摇了。谁不想往上爬?但他从出生那一刻开始,就注定一生一世要窝在臭水沟里,她……如跟他一样的出身,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?

   

 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彼此相贴的指头。

   

  是他多心吧?竟觉流进他指头内的血好烫,缓慢而细绵地流到他的心肺之间,让他的五脏又冷又热,一时之间打起轻颤来——

   

  Ж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,否则后果自负。

   

  痛,痛死了。

   

  胃痛、手痛、心也痛。

   

  饿极所以胃绞痛;被绑的指头尚渗着血迹,伤口一动就痛;她的心……也好痛,不是为他的遭遇心痛,而是心痛自己将伤口划得太大。

   

  她一向少受伤,除了血难止外,她极不愿留下疤痕,这是她的怪癖。

   

  她懒懒地坐卧在地上,半瞇着眼打量四周的景物。方才被掳来,不及细观四周,现在才发现自己处在假山之间,被假石的阴影所挡;从她的角度往前瞧去,能瞧见一方庭院。

   

  “不是住户……”夜深人静,远远传来吆喝声。她恍悟,低语:“是客栈!这小孩算机灵,懂得藏身客栈,他预备在此将我杀了,藏在假山之间,必要好几天才会发现尸首。而他将面纱拿下,换上普通衣服走出丢,任谁也不知他是谁……”好险好险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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