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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七将她的腼腆看在眼里,忽而问道:“苗姑娘手艺精进,可曾想过自开一店?”
“不,”惊觉到回答有些快,她缓下口气,老实说道:“我没这个打算。”
“没有?难道一辈子摆摊吗?”
“怎么会呢?”她摇头。“我不打算一辈子卖粥。”
他微微吃惊。“你在此摆摊一年,既不打算存钱开店,也不继续摆摊……”本想问她未来欲执何业,但这终究是她个人间题,平日他们并未深交,再问就失礼了。
“余恩,我也来喝粥。”小翠看了聂七一眼,坐下。“这位公子……是余恩姐的老顾客?”
“苗姑娘手艺好,自然是老顾客。”聂七有礼答道。
小翠的眼珠流转,眸光来回瞟着两人。“难怪啊……”故意停顿一会,见他们似乎各埋首煮粥喝粥,一点也没接话的打算,有些气恼的叫道:“难怪余恩姐从不让冬芽跟来。”
余恩抬起脸,显得有些茫然。“冬芽是怎么了吗?”出门前尚见她好好的啊。
“冬芽快被你闷出病了。”小翠仗义直言:“余恩姐,你明知道冬芽闷在家里都快闷出病了,你偏不准她跟出来。我原以为你怕她跟着你做事累,可我私下也觉得奇怪,你要怕她累,让她在一旁坐着陪着你聊天也是好的,今儿个我一来才发现事实不如我所想。”
“小翠,你在胡说什么?”张大婶叫道。
“娘,我说的是事实嘛。苗余恩话少人又闷,瞧起来就是阴阴沉沉的,若不是冬芽,我也不想跟她打交道啊。本来我想她毕竟是冬芽的姊姊,做什么都是为她着想,后来才发现她不是亲姊……”
“小翠!”张大婶怒叫:“你这孩子懂不懂得分寸?”
“娘,我说错话了吗?你不也是心疼冬芽?她人好心好,气质远远超过苗余恩,如果许结卖菜的、种田的,那是真委屈了她。上回您不说街头的巧仙姐姐卖菜,给好公子瞧了去,纳作偏房,从此乌鸦变凤凰;你不也说有个公子成天来喝苗余恩的粥,相貌堂堂又是南京首富之一,如果如果……”
“住口!”
“苗余恩是想日久生情吧?在冬芽面前,没人会注意她这阴沉的性子,所以才不带冬芽来吗?日久生情比得上一见钟情吗?”
“你再不住口,要我打你吗?”张大婶气得浑身发抖。
小翠恼怒的斜视余思一眼,倏地站起身推翻盐罐,转头就跑。
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会,余恩才结结巴巴的向聂七说道:“对不起,让您见笑了……”
聂七摇摇头,神色自若的答道:“见笑不会,再来一碗倒是真的。”
“啊?好。”难得他破例加了一碗,她连忙添粥。
“该说对不住的是我……”张大婶不好意思的搓了搓围裙。“小翠这孩子是咱们的独生女,不懂余恩你的做法……她跟冬芽极好,成天开口闭口的都是冬芽儿,所以才……”
余恩连忙摇头,挤出笑。“没有关系,冬芽有这样的朋友,是她的福气。”日久生情?想都没有想过;她只当他是老主顾,一个不说话但知心的老主顾。
她不由自主的抚上脸颊上淡不可见的小疤。日久生情又岂能比得过一见钟情-这句话说得真是好。
垂目下来,忽地注意到盐罐里的盐散了一地,她低下身捡起。粥才卖了一半,怎能没有盐味……
她抬起脸,迟疑了下。
“去吧去吧,我替你顾着摊子便是。”张大婶笑说。
她点点头,有些腼腆。“谢谢。”又向聂七微微点点头,便去买盐了。
张大婶目送了一会,摇摇头叹息喃喃:“阴沉的性子,唉……”觑了眼正在喝粥的聂七,张口欲言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聂七当没瞧见,迳自喝完了,丢下几个铜板便起身。
“聂公子,”张大婶忍不住叫住他:“您……您明天还会来吧?”
“这是当然。”他挥挥袖,缓步离去。
大街开始热闹了,店铺也纷纷开张,路经卖盐的小店时,并无见到她的身影。他停步一会儿,身后传来低语:
“爷,需要我去找她吗?”说话的是贴身护卫欧阳。
“不必,”他有些恼怒有人揣测他的心思。“你离我远点。”他走过了街,弯进了小巷。
小巷是通往聂府的近路,才踏进一步,就见到小巷中央三五成群的地痞流氓围着苗余恩,他心口一震,立刻怒言道:“这是在干什么?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吗?”他低沉而具威胁性的声音,让小流氓转移目标,瞪大双眼。
“调戏?”众人嗤笑道:“爷,您路过,就当没见过这回事,咱们是来收保护费的,还不致于没品到调戏她。”
“上个月你们已经收过了。”苗余恩冷静道,捧着盐罐的双手微微发颤。“我卖粥是小本经营,没有多余的钱让你们抢。”
“没有?想要再挨打吗!”可恶!一条街上就属这女人难收保护费,上回还是打了她一拳,才如愿的拿走她身上的铜板。
“就算打死我也没有。”
“你这娘儿们存心要让咱们难交代吗?”怒意横生,一拳挥了过去,打在结实的胸肌上,又痛又硬,定睛一看——“你……你什么时候闪过来的?”好快的动作,看起来像是练家子。
“聂……聂公子!”余恩低嚷,直觉想要推开挡在她前头的身体,却发现他不动如山。
“既然没有保护费,又何必强求!”聂七抿了抿唇,脸庞飘过淡淡的不悦。
“若要打人,打我也是一样。”
“聂公子!”她瞪圆了眼,似想穿过他厚实的背,他……他以为他是谁。即使他瞧起来浓眉大眼,看起来像武人一般,但……但他懂得武功吗?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,要是受了伤,受了伤……
“你以为我们不敢?”地痞流氓怒道。“你插手,是坏了咱们的规矩,你要让开,咱们也不为难你。”
聂七的右手动了动,左手开始拨弄起佛珠,一颗又一颗缓慢而专注的数着。
“打了人,可就不能再收保护费了,也不能再为难这位姑娘。”他沉声说道。
“啐!你以为你是谁啊?”一时气恼,出了一拳,打在聂七的身上,见他一点也没有打算还手,众人互望,暗地松口气。“嘿,原来是不会打架的公子爷儿,你若愿意为她出钱,咱们一定不为难。”方才还以为他是练家子呢。
“不,”余恩叫道:“我没有这钱,也不需要旁人来为我出。”
“可恶!敬酒不吃喝罚酒!”示意同伴出拳打人。
拳头狠狠落下来,余恩倒抽口气,使劲想要推开他,却发现他转过身,双臂将她护住。
“聂……聂公子,您让开啊,他们要找的是我……”他没抱住她,只是圈住她的身子,让她难以动弹。他俯头挡在她的脸侧,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男人的味道。
“聂……聂公子!”她低叫,双掌想推他,偏偏动不了他分毫。
拳头落下,尽打在他背上。她的心跳急促,怕他就此被打死了、打晕了……
“别叫,这点拳头对我还不算回事。”他在她耳边低语。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天啊,从来没有人!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,她要怎么还,才能还清这笔债?
忽地,她伸出双臂,拚命张开手掌,试图环住他的背。推不动他,就算打在她手上,也算是少欠一分情了。
“你干什么?”聂七薄怒,欲抓回她的手臂,瞧见她眯眼瑟缩了下。
一抹怒火立刻从胸腔之间燃起,不由自主的捏碎一串佛珠,旋身欲踢,却见欧阳下手更快,将他们踢离了小巷之中。
“爷……”欧阳呆了呆,瞪着地上尽碎的佛珠;那佛珠跟着七爷十年之久啊,有佛珠随侧就不曾见过七爷发过火或者打起架来,怎么……
“受伤了吗?”聂七急问,看着她皱着脸弯着手指。
“我想……还好吧。”有些痛,但对于作菜应是无碍。
“要不要给大夫瞧瞧?”
“啊?不,不必麻烦了。”余恩抬起脸,充满感激的笑了笑。“多谢公子相助,要不是公子,我怕……”
“怕是早就被人打倒在地。你既然知道自己无力对抗,为何不先虚应一番再作打算?”他怒道。
“再怎么虚应,迟早也是要打,早打晚打,还不都一样。”
“所以你就甘愿让他打?难道你不曾想找人帮助吗?”难道就不曾想过向他求助?
一年来他日日在此吃粥,从未发现她被人欺负。他眯起眼,熟悉的怒火在心口流窜,来得又急又快,彷佛十年前的那一日。
“找……找人求助?”连想都没有想过啊,她低下头,像在自言自语:“找人救命,是欠了一分人情,要还……不容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