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万秋的脸微热,立刻撇开视线,招来有经验的老嬷嬷来搜她的身。
「哼,我偏不让她搜!你来搜我啊!来搜我啊!」她拖著兄长,直往他走去。「我从小到大还没遇过这种事。我长得很像采花贼吗?我采谁的花?我是个姑娘家,难道要我采你吗?」
宫万秋一步一步後退,就怕很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。
「姑娘,你可不要得寸进尺。」
「哼!」她噘起小嘴:「我瞧你不像短命鬼,我才给你个机会呢!要是旁人,我还看不上眼,你要不要摸,要不要摸看看嘛?」
淫耻荡妇!很想骂出口,但宫万秋一见她的脸,就骂不出口,只得把视线拉开,一不小心又瞧向她很有本钱的胸部,连忙凝神转头招来一名年轻妇人。
「赵嫂子,你瞧这两人之中有没有像跟聂拾儿在一块的男人?」
赵嫂子看向这对兄妹,摇摇头:「那男人长得很清秀,肤色像蜂蜜水,眼大有神,有点高,啊,对了,我记得很清楚聂拾儿的左耳上有个耳洞。」
宫万秋立刻往病青年的耳垂看去。青年耳垂饱满无洞,再往小姑娘的耳朵瞧去……戴著极为朴素的耳环,见她还噘著嘴,虎视耽耽地看著他。
他抿唇,不愿再直视,随意挥了挥手。
「快过去!」
「不摸啦?那是你的损失哦!」
「巧儿,别闹了。」病青年微斥,向宫万秋颔首,虚弱地露齿一笑:「舍妹失礼了。」
刹那之间,那小姑娘不由得闭上眼,随即怕被人发现她的眼睛受创,连忙张眼的同时,瞧见宫万秋举臂遮目。
原来,真的不是她过敏……是她这个「兄长」太会桃花笑了,咦?小手抚上心口——怦、怦、怦,哇,什麽大场面她没见过,也没心跳这麽快过吧?
「算了算了,走吧,哥哥,咱们还要去找大夫呢!」她有些狼狈地扶著病青年走出城外。
与宫万秋错身而过时,明知他在注视著自己,她偏转头向他用力扮了个鬼脸:「你心跳声真大,别对我哥哥胡思乱想,你明不明白啊!」
城外,有一匹骏马被人牵著,马背上的坐鞍是某间民信局专有。病青年跟少女路过时,觑见身後一直有人在注视。
「真是匹好马啊。」病青年在马前停了一会儿,才与少女双双离去。
「是不是还在看呢?」病青年略带好奇的。
「哼,他在看你呢,哥哥。」
还在装?未免太入戏了吧。「兄长」西门庭摸上紧紧贴附在自己脸上的人皮,很有趣地说:「你怎麽知道宫万秋有断袖之癖?我还当他让你迷得晕头转向呢!」
「少女」聂拾儿忽然停住,很认真地注视他,全神警戒。「来,笑一个,不要笑得太灿烂,适中就好适中就好,要张嘴的。」
西门庭虽不知他在搞什麽,但他仍绽出很有趣的笑。
「糟了!」聂拾儿往後一跳,连忙遮住眼睛。「我一定发疯了!世上怎麽会有这种人,简直是男女通吃!连我定力这麽好的人都差点失控!」他捧头哀哀叫。
西门庭对他的胡言乱语加疯样,已经练到视若无睹的地步,只道:
「你做的人皮真精美,不知道有没有依据?」
聂拾儿的心思迅速转移,很骄傲地翘起鼻子,道:
「当然有!要扮成一个无中生有的人很简单。你老哥我,觉得一点挑战性也没有,於是,我就做了一张我十二弟的脸皮……」连他都不得不赞叹十二弟生得好啊。
「十二弟?我以为这张脸皮的主人是个姑娘家。」
聂拾儿哼声瞧他一眼。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?真不好意思啊,挺之老弟,我家十二是男不是女,你想登门求亲,那可得等下辈子。」
「搞不好你家十二弟是女扮男装呢。」西门庭笑道。
「哼,他要女扮男装,从小看他看到大的四哥岂会不知?」
西门庭闻言,笑道:
「你说得是。一个人要女扮男装不容易,一定得要帮凶才成。」
聂拾儿只觉他话中有话,却摸不著边际。
「你真聪明。」西门庭笑道:「知道宫万秋不但会亲自守城门,还会找赵夫人跟信局的马来。」不但脸变了,把他身上的味道彻底改变,即使以马认人,也认不出来,他不得不说拾儿在这方面很有功力。
「我说过他是一个心眼很多的男人,也许他会盯著一个普通的姑娘观察,却不会目不转睛地看著任何有可能毁他名声的女子看,因为他已经有宫小姐这个心上人了,哎啊啊,怎麽那只母老虎不乾脆来个郎有心、妹有意的戏码,害我很辛苦耶。」聂拾儿把腰间的腰带一扯,看似普通布料实则软质的质材,用力一拉,他蹦蹦跳跳的,胸前哗啦啦地,一堆东西全落在上头,然後一折,即成他最宝贝的百宝箱。
他抬头,冲西门庭一笑:
「如何?跟我在一块很有趣吧?」
西门庭闻言,点头:
「是很有趣。」顿了下,意味深长地笑道:「非常有趣。」
※ ※ ※
恩弟,近来安恙?
我在信局做事一切顺利,老板是个好人,同事与我相处融洽。如果说,有什麽遗憾,那就是无法偶尔与恩弟天南地北地聊话。
大哥虽然沉稳,值得信赖,但年岁毕竟相差过大。也许你不相信,但大哥对我,犹如老嬷子唠叨一般,其他义兄我一向很少接触,如今想来,恩弟是我在府里最常聊天的对象。
我的生活过得很好,你若不适,不必回信,只要看信即可。
我有没有提过,这两年来,我有个通信的老友?我没见过他的面,也没看过他的画像,可是,我对他感觉很亲近。他姓聂,是个胡吹臭盖很有趣的小子。
你知道我对新鲜事一向有点兴趣,但也事事随缘,所以,他极具趣味的信,我很是期待。
我第一次拿到他的信,收信人上写著「快来救救我」!内附一张诅咒信,写著「见死不救者,必亡」!
我心想,这人到底是疯了,还是傻了?信里十句话里有七句是在吹捧自己,他到底是在求救,还是在开鉴赏大会?
恩弟,与他通信至今,我才明白这世上有一种人,即使成天嘻嘻哈哈,但最真实的一面绝不会轻易示人。
聂兄即是如此。
他的真心不知藏在身体的哪里,一直没有人察觉,也许,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深沉的面貌。
人的神色、人的言语、人的肢体动作,总会在不经意中流露最真实的想法。可是,大部份的人忘了,原来在文字之间,也会藏著许多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暗示。
恩弟,我很高兴进了西门家,也很高兴进了杨柳信局,虽然我不确定自己的未来,可是,我很感谢你我是一家人,而我也有极淡的盼望,有朝一日……我与聂兄也能成为聂兄他嘴里的至交,虽然我挺怀疑他信上知己满天下是假的。
我身处这个小镇,虽然偶尔遇见有趣的事,都远不及聂兄的出现,但我并不刻意想见他,能维持偶尔的通信,对我来说,就已足够。
你一定有所微言,怪我太过被动,是不?
我喜欢有趣的事,但也喜欢顺著该有的路走,老天爷怎麽让我走,我就怎麽走,这就是我的性子啊。
下回再聊,我得去回聂兄的信了。他近日被他师父操得紧,说是半夜三更写信叫我救他,我要真出现在他眼前,他可能还傻眼了呢。
随信附上一帖药方,请看看对你病症是否有效,但愿下回寄信时,能听见好消息。
祝 平安
小六挺之笔
第三章
哗啦啦的,一阵西北两狂下。
「快点快点!」聂拾儿一马当先地冲进破庙,回头喊:「挺之,你动作慢,小心会著凉,我可不负责伺候你的啊,」
破庙冷飕飕的,他像小狗一样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珠。好惨哪,以往跟师父出门,从没这麽狼狈过,他专门负责打点师父跟自己的饮食起居,随时让他俩保持美美的状态,现在师父不在了,他的霉运简直就像是天降横祸,连老天都不帮他。
身後慢吞吞的脚步声走进破庙。他知是谁,连头也没有回地脱下湿透的衣物。
「挺之,这都要怪你。没事去什麽民信局寄信,都是个大人了,就算丢掉个几天,你那间老顺发也不会哭天喊地。」我劈我劈我劈劈劈,把供桌四脚劈断生火。
再一抬头,瞧见西门庭就站在门口内侧挡大风。
「哇,没必要对我这麽好吧?」见西门庭还是文风不动,他乾脆跳起来冲到门口,用力拉过西门庭,将破庙的门拖过来挡住外头的风雨。「这样不就好了吗?真是,不是我要说,你就跟我那个师父一样,一点也不知道变通。」
「……」
「好了,快把衣服脱下来取暖吧,冷死了冷死了!」他跳回火堆前忙著当烤鸭子。
「……」西门庭无言以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