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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的话有着浓浓的西班牙腔,让她听得头昏脑胀的。他见她没有任何动作,直接要抓住她的手,她迅速的退了两步,挤出笑,说道:“多谢船长美意,我……我不信教。”
“不……不信教?”船长微微惊讶。“我听说,狐狸岛上有神父、有教堂。”难道是信佛教?那可麻烦了,他一向只信天主,要他上哪儿弄尊菩萨?
“是有神父,但那可不表示我得信教啊,不过这里的神父也有给过我十字架了。”她笑咪咪的,从男装里掏出十字架来。
“啊,是,是吗?”这姓樊的笑容好可爱,跟狐狸王那个令人讨厌又捉摸不定的个性真是天差地远。本来是打算讨好狐狸王的,但每回跟他说了几句话,便忍不住退缩回去,想等练好汉语再来;如今讨好护卫也行,谁都知道岛上除了狐狸王外,最出名的就是他身边的两个护卫。先前那个姓方的,看起来粗枝大叶,跟他说三句话,他就有三句是听不懂的,这个比较细致,老是笑脸迎人,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一样爱笑,应该是好说话的。
“樊护卫,不信天主没有关系,但男人若没有女人,活在世上就没有乐趣可言。樊护卫可有伺候的女人?就算有也无妨,女人不嫌多,我那儿有日本女人,保证软玉温香,春宵过了,你都还舍不得下床呢。”
“嘎?”她吃了惊,连忙挥手拒绝。“我不需要女人,不需要啦……”
“不需要?难道樊护卫已有妻小?”他咄咄逼问。
“不,我没有……”
“没有?!那你就一定需要女人啊,女人是不嫌多的,你要是怕言语不通,没关系,床幔放下后,还需要说什么话吗?”他淫淫发笑。“是处女哦,套句你们的话就是——完璧之身,我特地献出来,让你当破瓜人……”
恶心!
“我……我不要,我不要……”连忙退后几步,五哥的身影已在她的视线之外。
“不要?”难不成这家伙还是童男?他细细观察一下这个姓樊的——个头不高,人又瘦,眼是细长的单眼皮,嘴是小的,连胡髭都没有,肯定还是处男。他热切的上前一步。“樊护卫,不必怕,女人是不会吃人的,她们的身子香喷喷的,就……就跟你一样。等等,你是男人哪,怎会有这种香味?”想要再逼近闻,却让随玉将铁棍横在两人之间。
她的笑容已不复见,换上的是懊恼。“你是在说我像女人吗?”
“不不下!我下敢……”连樊护卫懊恼的样子都好……好可爱,像个东方洋娃娃一样。东方女人给人的感觉以娴雅抚媚为生,却少有这种可爱的表情;如果来自大明的矮个儿男孩都像樊护卫一样,那倒是可以抢几个回国卖给养有男童的贵族。
“不敢就好。”正欲绕过他找寻五哥,忽闻在旁的中国海商凑起热闹来。
“我倒说,樊护卫还真有点娘腔味。”那中国海商嗤鼻道。他的年纪大约近五十,小头锐面,随玉瞪着他半晌,嘴动了动,却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又忘了吗?他是徽州的海商王大富,”她的身后又响起义大利腔的汉语,低声说道:“瞧见了没?跟在他身边的是他自认最出色的儿子,半年前他向五爷推荐其子,希望能成为狐狸王身边的护卫之一,可教王爷给拒绝了,他颜面尽失啊,狐狸王宁要一个瘦弱的樊随玉当护卫,也不愿他那虎背熊腰的儿子进狐狸岛来,他不甘心嘛。”
随玉缓缓地回头,注视那个始终跟在她身后的义人利旅行者。“罗杰先生,你……你还真清楚……”
罗杰眨眨眼,举起他的记事薄。“那是当然。事实证明,有条不紊的记下每件事,是身为旅行者的首要条件。”
“但,你……好像是来写游记的吧,罗杰先生。”她皱起眉。
“没错,全拜《马可波罗游记》之赐。为了这本书,我横跨大西洋,干里迢迢的来到这里。写一本在大明的游记,是我毕生的愿望。”他露齿而笑,合上记事薄。狐狸岛上定居的番人除了来自葡萄牙的沙神父,另一名就是远渡重洋的他。
他是个年轻的旅行者,原先的目的地是大明朝的北京,却阴错阳差的来到了狐狸岛。他只比沙神父晚一年到这儿,却从此不再过海往中国而去。他的理由很多,每次都不同,久了也就没人再问了。
曾经,有人这么看见过——狐狸王身边有两名护卫,而护卫身边则又跟了两个番人,一名是手握圣经的神父,另一名则是捧着记事册的旅行者。当在海上遇见了不要命的掠夺者,会瞧见神父穿梭在打斗之中,寻找愿意告解的将死之人,而旅行者则躲在一旁记录这一切。
当然,这只是谣传而已。正所谓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任何英雄的周遭总会有几个被神化的人物,好比樊护卫。王大富哼了一声,始终不明白狐狸王怎会拒绝他的儿子取代樊护卫,他儿子是东南沿海一带有名的武者,能以一敌十,不要说武术强过樊随玉百倍,光两人站在一块,樊随玉的身子就被他儿子给盖掉三分之二。
“啐,怎么看都教人不服气。方护卫的软鞭一出,连双屿的三当家都不得不称臣,中国海贼之最的狐狸王合该有这样的武将跟在身旁,可樊护卫……就教人不得不怀疑了……”他暧昧不明的说道,大嗓门逐渐吸引其他海商的注意力。
随玉露笑,右边的脸颊有个小小的梨涡。“怀疑什么?王老爷,我可不爱玩什么勾心斗角的游戏,你要说什么便说吧。你若是嫌弃,我可不会听从,这普天之下能嫌弃我的,也只有狐狸王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王大富老脸横怒:“狐狸王有你这种手下,迟早会出事!”
“哦?”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“那王老爷倒说说看,我可得要有什么样的手下,才能长保我生命安全?”不知何时,聂泱雍出现在他身侧。
“狐……狐狸王……”
“敢说就不要抖着你的双腿。”聂泱雍双目危险的眯起。“你既然起了个头,损我手下威名,那么你就要给我个理由。”他的语气是轻柔的,却教王大富的背脊从下往上发了凉。
“我……”他硬着发麻的头皮说道:“我可是为狐狸王着想。”
“本王的安全劳你费心了。那你有何解决方法呢?”薄薄的唇掀了笑意,笑中有诡异。
对狐狸王来说,亲切的笑无异是天方夜谭;而如果说,有人曾经谣传他亲切的对待手下,那么那人的眼睛必定是瞎的。噢,可恶,随玉瞪着那熟悉的笑容,现下头皮发麻的是她了。先前还很感动五哥的出现相援,但现在她想哭,想都不必想,五哥的心肠是黑的、是毒的、是冷血的。
“那……那当然得让樊护卫露一手。”
“哦?你说,要怎么露?舞一套拳给诸位瞧瞧?”
“不,小儿……不如跟小儿比试比试。”王大富的嘴唇是抖的,也有点激奋。难得跟狐狸王面对面说话,还能得到他全副的随玉。
以三匹马的距离画成了圆形场子,场中有人在激斗,兵器相交时,磨擦出令人惊悸的火光。海商在场子外,交头接耳的谈论狐狸王的冷血、谈论这明显的胜负之分。
“玉……玉公子他会落败啊。”稍后,查克也来到了北岛,瞪圆了蓝色的眼珠望向场内。在获知她得跟一个身高八尺以上的汉人比武,就硬是挤了一个好地点,看着她与那人交手了几招,就知胜负了。天啊,连他这个不懂汉人武术的外国人,都能看出她的力道远不及那八尺男子。
“狐狸王,请让他们住手吧。”他鼓起勇气,转而向聂泱雍求救。
“莫急莫慌,查克,胜负未到最后关头,是不能下定论的。”沙神父微笑道,似乎很高兴他为随玉出头。
“是……是吗?但是……但是为何要让玉公子跟人打斗?狐狸王的一句话,谁敢不从?谁敢挑站狐狸王的权威?”他无法理解,也为随玉跟随这样的主子感到不值。
“你以为我会让一个没用的人跟着我?”聂泱雍扬起了眉,目光仍是停留在场中打得难解难分的身影。“自己的事得由自己来解决,没人能帮她。”他的眼角瞥向查克,冷言道:
“你也是。她让你留下,你就是她的责任了,她得为你负责,不管你做了什么,她都得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。”他的语气傲慢而冰冷,轻柔的字句打向查克。
“我……我不会背叛玉姑娘的!”查克双拳紧握,激动地说道。
聂泱雍像压根儿没听见他的话,脸色稍稍变了下,便懒洋洋而略嫌厌烦地说道:“神父,麻烦你,不管待会儿谁胜场了,让他过来见我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