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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里的身子在轻颤,她也发现了吗?他的下巴紧紧抵住她的头,不让她抬起脸瞧,怕吓坏了她,也怕她被身后的鬼魂发现。
贴在他胸前的心手冰凉透彻,几乎湿了一片。她的眸子半垂,介于清醒与昏睡之间。
神魂彷佛似飘非飘,起先受困于无赦的束缚中,而后不由自主的飘离了自己的身躯,飘向不知名之处……她想要寻找他,眼前却出现了牛头马面。
她一惊,吓得不敢乱加动弹。以往是不怕死,是无牵无挂,如今她怕死,是为他。
牛头马面彷佛没有瞧见她在这里,不住地来回走着,像在找什么,却又一脸惊惧。
过了会儿,一名少女出现在她梦里。隐约的,她明白了这是借寿给她的少女。看不清楚少女的容貌,只觉她的感觉很像邪气十足的无赦,却有些许不同……她为何会出现在梦里?
她的银眸流泻浓浓的悲哀与怨恨,她的双手双脚似乎系着什么……啊,是那日错身而过的少女,她的怨好悲,流进了她的心里,让她浑身打颤。
彷佛过了好几时辰,窗外昏暗的天起了淡淡的雾气,身后的铁链声逐渐离开屋内,在外头打绕了好几次,终至消失不见。
“无赦……”微弱的声音从他怀里响起,
“嘘,不要说话。”他耳语,紧紧的拥紧她,
“走了……都走了……”
“他们走了?”无赦先是错愕,而后大喜,她还活着,那表示借寿之举成了?
“嗯……我方才像在梦里……”在他松了力量后,她抬起脸,充满迷惑。
“梦里?你瞧见了什么?”双手微颤的扶着她起身。她的身子依旧柔弱到几乎一吹就走,真是延长了她的寿命吗?他的眼瞥到洒了面粉的地上有极淡的脚印。他一震,脚印是两对,杂乱的踏着,却始终离床边有段小距离。
他的身体真能挡住地府之人?
众醒迷惑了会,轻声道:“我就站在那里好久。连动也不敢动,没人发觉我……有个银眸少女在快天亮的时候被带走了……”心有些凌乱。不对啊,不该是如此,即使是借寿,牛头马面也不至于将那少女带走啊。
当时她看着那少女像是故意取代她的身分,自愿走赴黄泉之路。她想要追上去救她,却双脚生了根,全身一颤,感觉到无赦紧紧抱住她不放。
“我……我想出去瞧瞧。”
无赦看了她一会儿,又迟疑半晌,确定屋外真的没有铁链声,便答道:“好,”一抄手将床底的长刀握在手中,小心抱起她住屋外走。
屋外除了供桌,空无一人。
无赦眯起眼。“冷豫天呢?为什么人不见了?”他在意的不是人在不在,而是他要肯定的答覆。他低头看她依旧雪白的脸上仍有病容,没有姓冷的答覆,他心难安。
“冷二爷是去追那少女了吧,但愿及时救回来才好……”
“借寿真的成了吗?”他问,目光停在已燃尽的香烛上,黄纸亦烧尽,看上去并无任何不妥之处。他放下她,细细观望她的印堂,已无黑气,她给他的感觉也没了死气,他略略松了口气,用力抱住她。
“众醒,你当真活下来了。”就算将来下地狱,要受刀山油锅之苦,他也不以为意,只要她活下来。
“嗯。”浅浅的弯眉笑着,暂时将那少女抛诸脑后,说道:“我活下来了,就陪着你一生一世,不管贫贱、不管你是否为恶,我只是要告诉你,倘若你为恶,我就会很难过、很难过、很难过的。”
“会有多难过?”他取笑道。
她想了一会儿,温和答道:“会像你为我的病痛难过一般。”
修长的睫毛半垂,轻轻在她额上印一个吻。“那可真是连千刀万别的痛也不及万分之一了。”顿了顿,忽而想到既有供桌,既是上苍救了众醒,那么干脆以天为凭、地为证,在今晚让她成为自己的妻,让她一生一世都烙了他的印。
拉了她跪在地上。“我这一辈子只向天跪这么两次。”
“无赦?”不明他意,仍跟着他跪下。
“黄天在上,后土在下,我断指无赦今娶孙众醒为妻,从此以后,我就是她的夫,她是我的妻,我甘愿为她放下屠刀,不再为恶,我甘愿终生茹素,重新积下功德,只为孙众醒。”我管她是什么女菩萨,就算她是天上仙女转世,也不会放开她,就此生生世世两相依,他在心头补述了这一段。
先是孙众善,后有冷豫天,虽皆有点明,但也能猜出她这样的慈悲心肠岂是一般百姓所会有的。以住便隐约觉得她是个异常的好人,好到不可思议、无欲无求,让他害怕迟早她会看破红尘。所幸,她有几分的爱怜他,甘心待在他身边。不放手,再也不放手,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,这一生也不放手了。
她微微一笑,双眸充满柔情,合掌道:“黄天在上,后土在下,我孙众醒今嫁无赦为妻,从此以后,夫妻相扶相持,相守不分篱,但愿一生平凡,积功德偿还过去种种错,不再有血腥。”她忽地低喘了几口,身子倾靠向他。
“怎么啦?”他一惊,连忙将她抱住。
“没事,没事,我只是有点累了。”
他暗呼了口气,挤出笑。“你折腾了大半夜,自然是累了。”对她延长寿命的事实,仍有不真实感。将她抱了起来,步往屋子。
赖在他的胸前,她虚弱的合上眼,低语:“无赦,但愿冷二爷能及时救回那姑娘。”
他无奈一笑。“你还是慈悲心肠。”就算成了亲,她还是有一颗善良过度的心。即使明知她是爱怜他的,但,在她心中,他究竟占了多少分量?比得过她那颗与生俱来的菩萨心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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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睡到正午,他忽而惊醒。惊醒不是因人声,而是烟火味。他怀里尚躺着众醒,两人熬了一夜,和衣而眠。终于得到她的人,让他一时松懈,竟睡足好几个时辰。
他翻身而起,眼观四面。耳听八方。烟火味微微薰鼻,有抹黑烟飘近,他一怔,“众醒,起来!”
疲累万分的众醒张开眼,撑起虚弱的身子,“怎么了……”
未等她说完,他搂抱她的腰,抄起长刀,疾步向外。外头,青慈、青仁及小福迎面而来,吓叫道:
“爷,失火了。外头失火了,咱们快走吧,我怕再不走,火势延烧到这儿就来不及啦。”
“是哪儿失火?”飞步奔出屋外,外头不远黑烟浓飞。
“是寺庙!”众醒脱口惊道。黑眼目不转睛的瞧着那甚大的火势撩烧,火星四窜,百姓逃走。“庙里人都逃了吗?”
“怎么逃?突来大火,听说好几人在挣逃之时活活被踩死!爷,快走吧!”
大火吞噬了寺庙大部分,开始往四周延烧,人来人住,听见的是惨叫,混着生人与枉死之魂魄。
众醒不由自主的倒抽口气,掩嘴颤抖。
“众醒,你怎么了?”
“不能救吗?”她抬起脸,身子骨微寒,耳畔是人临死前的叫声,好惨。
“要怎么救?救不了了。”无赦冷言道,对这场大火并无任何感觉。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全身在抽搐,冷汗冒出。
“啊,孙姑娘的妹子住的地方也近寺庙,孙姑娘是担心他们吗?”
无赦的脸庞冷硬下来。瞧她迷悯的模样,压根没记得孙众善住在寺庙附近,那么她害怕担心什么?害怕担心众人?
“爷,快走吧……又是莲花香味,好浓……”青慈忽地道。
无赦一怔!鼻间仍只有浓烈烟味。看向众醒,她似是神智不清的往前走去,他拉住她的手臂。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火里也许还有生者啊……”她恍憾道,眼睛不由自主的瞧向大火。大火愈烧愈炽,扩张的速度十分快,附近浓烟愈发的呛鼻。
最忌看她又露菩萨心肠,他忽感心一凉,咬牙道:“我们得离开了,再过不久,连这里也遭灾。这也好,我们本来就要离开,另觅隐居之所,这里烧成灰烬,也不干咱们的事。”
“不不不……咱们怎能就这样放下呢?”众醒又痛又难过的环抱自己,低语:
“不救他们,我怎能离开?”她的身躯像火烧,耳畔惨叫不断。
“你要怎么救他们,众醒!”无赦抱住她的腰,想要拖她走,却发现她开始在挣开他的力道。
他的心攸地沉到谷底。这就是地无意间的表态?正因无意,所以真实。
“爷,得走了,不走来不及了!”
回忆过往总总,昨晚成亲时的甜蜜犹在心头,那时尚私许诺言,若是能相爱白首,永不再伤人。
相爱?他是爱她啊,爱得入骨、爱得心痛,这一辈子就只爱她了,天地之间再无比她更重要的人,甚至她的命都远胜于自己的,但她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