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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双眼让他的心噗通通的直跳。“义……义弟,咱们……咱们还要赶路,快,快走吧……”随便丢了几个铜板,不等同伴起身,先拔腿跑了。
那双眼没有感情也就算了,偏在对上那双眼的刹那,闻到了股浓浓的血腥味跟杀气。
戴着斗竺的男人看他们远去,忽然开口:“店家,你过来。”
“啊,好……”
“你在这儿做了多久?对孙家的事了解多少?”
“孙……孙家……”店家结结巴巴的,汗如雨下,心跳如擂鼓。他的眼直瞪着那左手上的断指。“爷……爷说的是方才他们所说的孙家?”
戴斗竺的男人微微点了头。
“小的……略知一二而已。”可怜的孙家跟断指无赦会有什么关系?
清秀男孩看了看头子,大声说道:“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店家抹了抹汗,又看了看断指。“孙家……是积善之家,当年三小姐被视为神佛转世……十年前白马寺一场大火后,三小姐虽然逃了出来,可是没过半年,她……她动了凡心,跟孙家里的年轻长工有了苟合之事,被人传了出来,结果、结果长安百姓认为三小姐这样……会遭天谴,便集聚大闹孙府,吆喝着要用三小姐祭天。孙员外与夫人急怒攻心,就这样升了天;孙三小姐跟长工逃了,府里也让百姓抢了空,从此,没有孙家了……”
“还有呢?”
“没……没了吧。”
戴斗竺的男子冷言问道:“孙家难道没有其他人了?”
“没……没有啊。”“你敢骗我!?”
店家双腿一软,跪了下地。“小的不敢骗您,真的……真的没有人了。”汗从脸上消落到地。他在口是心非,但必须瞒。断指无赦杀人无数,如果让他遇上了她……那,那就是老大不公了。可恶!他在这里做了五、六年,每天安分守己,下偷下抢,为什么要让他遇上断指无赦!
“你在隐瞒了,店家。”他眯起眼,示意身边另一名脸上烧了半面脸的少年动手,“我要看看是你的嘴够硬还是你的命硬,是要先从哪里割起呢?”
“爷,不要啊!”客人见状,早已四散。半面少年露出匕首。天啊!真是断指无赦!
传说中,占山为的盗贼王断指无赦身边有两名少年,虽然年纪轻轻,但都是狠辣的角色,呜……他没命活了!断指无赦杀人放火,连婴儿妇女都不放过,他可以为了高兴而放火烧村,可以因为有人说话违逆了他,而遭到五马分尸的下场,他完蛋了。
可是……就算他会完蛋,也不能让断指无赦找到她啊。一有了必死的决心,店家的心反而稍稍放了下来。他低头,正好看见那本落在地上的佛书。完了,差点忘了这个时间她都会来的……一思及此,好像真的听见了推车的声音。
店家猛然抬头,看见眼前三人皆停下了动作,住他身后望去。他的心沉了下去,跟着往后一看,看见她吃力的推着装水的车子缓步而来——
死了!他忽然冲上前抱住断指无赦的大腿,大叫!“众醒,快走!快走啊!”
无赦直觉一掌欲击向店家的脑子,忽然脑中一转,朝着慢步而来的她咆道:“你敢走,我就一掌打死他!”
她怔了怔,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茶棚里危险的情势,虽然迷惑,但仍然放下水车,沉稳道:“我不走,你放了他吧。”
“不要啊!众醒,他就是断指无赦啊!快走快走!”店家死命的抱住他的大腿,胡叫一通。他好怕,好怕死,可是更怕孙众醒的下场会是被……被玷污了!
断指无赦不只杀人,他山寨里的那些强盗还曾玷污过多少良家妇女,如果众醒落在他手里,怕名节也全毁了。
夏日的午后懊热难耐,不见微风丝毫,众醒离茶棚只有十来步的距离;她对上斗竺下的那双眼睛,只觉得眼熟而……头昏脑胀的。
“我……不会走,请你放了他吧。”她温言说道,声音略嫌粗哑。
“你先过来。”他目不转睛的锁住她裔白依旧的容颜,
未有迟疑,她缓步走了过来。
“众醒!”店家惶张叫道:“逃啊!”
“你们是什么关系?竟然叫她闺名。”冷淡的眼底有抹杀机。他的杀机又浓又狠,身边约两名同伴隐约猜到即使她过来了,这店家仍是死路一条。
“他是我邻居,你千万不要伤他,我过来了。”只离五步距离,她停了下来,“邻居?孙家不家破人亡了吗?”他起疑道。
“我……住山脚下,店家大哥就住我隔壁草屋。”“山脚?那——”他的眼眯起。“就是孤男寡女了?”
“虽是孤男寡女,但咱们之间是清白的。”虽不明他问话的目的,她仍然老实回答了。
“清白?”无赦嗤道:“谁知道你会不会像孙家三小姐一样,就近找了个长工。”心口在烧,像辽原般烧得他理智全无。是头一遭的经验,只想狠狠的抓住她后,将这店家分尸泄恨!
他的情绪翻搅,对上她清澄如水的眼。就算没有苟合之事,谁知道这店家是怎生的想法?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侵犯的欲望?一思及此,他的怒由手散放,欲痛下杀手。
“你可以污辱我,可是你不能污辱众醒!你这个强盗头子怎能体谅我跟众醒之问的感情!她是你我一辈子也碰不得的人物!你这个妖孽!我跟你拚了!”店家忽然狠咬上了他的腿。
无赦怒掌击出,隐约听见她喊了一声,跄跌的扑在店家身上。
他的掌及时收性,停在她的天灵盖上。
“你起来!”“你……你怎能杀人呢。”她气喘的连咳了几声道。
“我爱杀谁便杀谁,由得你管吗?”“人非蝼蚁,岂容他人作践?”
无赦瞪着她,满腔怒火忽然消失于无形中,半晌后,他忽而大笑。
“还真是令人该死的想吐。孙众醒,你倒是跟十年前一样,连变都不曾变化过,“啊……”记忆中并没有这号人物。她只觉方才扑向店家大哥时,头晕目眩的,疑似病体又起。这些年来,虽然带病依旧,可是这一阵子身子微微好了些,现在又忍不住咳了好几声。
“忘了我吗?”无赦不悦。“我是来带你走的。孙众醒,十年前你欠我一条命,现在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,”
≈ ≈ ≈ ≈ ≈
她确实未变。
对她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十年前——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女,一个满口慈悲的少女;十年后,她的容貌未变,基至像不留老化过;或者是因为她长年带病的关系,她的赢弱身子似乎未曾成长,那让他感到淡淡的惊讶。
她的脸是白的,唇也是白的,一头黑发是未嫁女人的打扮,她……应已二十六岁,难道还没成亲?
孙众醒虽不美,但尚称清秀之姿,也许是一身的痛骨让男人为之却步。
“你……啊,你是那小兄弟?”回忆如潮水涌来。“你还记得我?这让他稍稍满意,将掌势收了回来,顺道硬拉她起来。
拉起她的时候,有点心惊,心惊她的柔弱,心惊站在眼前的女人是否真实,她,弱到像一阵烟,随时可能飘散。他的手抓得更紧,怕她从手里溜掉。
怕?这十年来,他何时怕过了?不留怕死,不留怕冤魂入要来索命,这世间他还怕什么?
“是的,你还好吗?自从白马寺一别,我不曾再见过你。”
无赦嘲讽的笑。“我好得不能再好了。你想知道我这些年来以何营生吗?”
“以何营生倒不怎么重要,能图三餐温饱就好。”她将发抖的店家扶起来。
他眯起眼。她的淡然扯动了他的情绪;说不出那是怎番的感觉,只觉心里十分不舒坦。明知她清心寡欲,但她可以清心寡欲对任何人,就是不该如此对他。
“众醒,他……他是断指无赦啊……”店家仍然在发颤。
“断指无赦……”记忆里好像曾听店家大哥提过,曾有个杀人如麻的山寨头子,官府围剿多年无功,只得放任而去……“啊,是你!”她吃惊的张圆了眼。
“就是我。”将她的表情尽收精目之中。“你没有想到吧?当年,孙众酸的一念之仁,从古井救我出来,让多少人死于非命。我当贼王了,我这双手沾的血腥加起来足以淹没你了。说起来你还算是帮凶呢,孙众醒。”他的嘴角轻轻扯动,眼光是冷的:全是残酷的,甚至在目睹她惊惶的神情之后,有抹快感盘据心头。
在多少次杀人放火的日子里,他想到了她。想着她在得知她救了他一命后,却换来无数百姓死亡时的表情会是怎生的模样。是后悔还是痛不欲生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