淳化元年春正月,改元,减京畿系囚流罪以下一等,内外文武官并加勋阶爵邑,中书舍人、大将军以上各赐一子官。
淳化二年七月,党项李继迁奉表请降,以为银州观察使,赐国姓,改名保吉。
淳化三年三月,以赵普为太师,封魏国公;以殿前都虞候王昭远为并代兵马都部署;以殿前副指挥使傅子嘉为潞州兵马都部署。
淳化四年十二月,王小波在由彭山往江原作战时中箭身亡,乱军共推王小波妻弟李顺为首领,继续坚持斗争。
淳化五年正月,李顺夺取成都,建立了农民政权,自称大蜀王;同月,李继迁进攻灵州,宋太宗震怒,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继隆为河西行营都部署,讨李继迁;命左金吾卫将军傅子嘉为两川招安使,讨李顺。
至道元年正月,改元,赦京畿系囚,流罪以下遍降一等,杖罪释之。蠲诸州逋租,蠲陕西诸州去年秋税之半。二月,川蜀乱军全数被歼灭,两川招安使傅子嘉班师回朝,太宗赐勋上护军。
至道二年四月,李继迁又围攻灵州……
第七章 重逢
上帝钧天会众灵,
昔人因梦到青冥。
伶伦吹裂孤生竹,
却为知音不得听。
--钧天·李商隐
八年了!
整整八年了!
刚从延福宫会宁殿踏出来的傅子嘉茫然地仰头迎向温暖的日阳,日升日落几多回,他却完全没有感觉,世界是明亮的,他的心底却是黝黑一片。
八年了,他宛如行尸走肉般被迅速流逝的时光推着往前走,一步一步踉跄地往前,却连跌倒的机会都没有。
这回,当他又要进宫来向皇上请缨讨伐李继迁时,傅子青立刻拉住了他。
「你想找死是吗?但是一直没有死成,所以,你一次又一次的去找死,是吗?」
找死?
很可笑的字眼,但是……或许就是如此吧!他等得好累、等得好失望,等得愈来愈害怕……他无法不想起,她是为了敏妹妹才委身作他的妾,而且,虽然她是那么的体贴他、关心他,然而,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曾经说过类似喜欢他、爱他的话语。
难道她从来都不曾爱过他吗?
那么……也许她早就改嫁给族里其它的男人了,不是说她父亲曾经为她订下婚事吗?也许就是嫁给那个人了也说不定,而他却还傻傻地在这里等待她,然而,他除了等她之外,还能做什么呢?
思念令人憔悴,疑虑更折磨人!
也或许他是想试试看,当他真的快要死的时候,紫瑚会不会来救他?无论如何,从失去紫瑚的那天起,任何事都不重要了,他什么都不在乎了!
找死?
死了也罢!
「傅将军,请等一等!」
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,傅子嘉不觉脱口便是一声无奈的长叹。他慢慢转过身去……没错,是宣慈公主身边的宫女秀月。
近得身来,秀月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。「奴婢见过傅将军。」
「不敢,秀月姑娘,有何指教?」傅子嘉表面平静,心中却叫苦连天。
秀月垂眸低眼。「公主请傅将军到宴春阁聊聊。」
果然!傅子嘉暗叹。「那就请秀月姑娘带路吧!」
宴春阁位于延福宫右侧,阁旁是一座小园池,池边满布奇花名木,清幽静谧、浪漫天成,宣慈公主就倚在缕窗边望着池中的荷花发呆。
宣慈公玉是太宗的第四女,模样娇美、个性活泼,是位可爱的公主,从四年前她第一次特意找他聊天开始,他就知道这位公主对他情有独锺,若是没有紫瑚的存在,或许他也会喜欢上她吧!
然而,他已经有紫瑚了,而他的心太狭窄,只容得下一个女人,所以,对这位俏公主,他只能说抱歉了。但是,虽然他一再暗示,公主却始终置若罔闻,难道真要他明言才行吗?
「卑职参见公主。」
「免了、免了!」宣慈公主受不了地直挥手。「拜托!早就跟你说过多少回了,不要跟我来这一套嘛!」
「礼不可失,公主。」傅子嘉正经八百地说。
宣慈公主翻翻白眼,随即猛招手,同时往阁里走去。「来、来,这次我帮你准备了龙脑酒,快来品尝一下吧!」
自从打听到傅子嘉爱喝酒之后,虽然她不喝,却总是会为他准备一些宫里珍藏的美酒,这满足了傅子嘉肚里的酒虫,却苦了他的精神。
佳人美意,实在难以消受啊!
两相坐定后,秀月立刻为傅子嘉斟上龙脑酒,浓烈的香气随即迎风飘散开来,他不由得脱口赞道:「好酒!」
宣慈公主笑咪咪地摆摆手。「那就快用吧!」
傅子嘉先闻嗅了一下浓烈的酒香,再一仰而尽。
「醇烈香郁,的确是好酒!」
宣慈公主示意秀月再斟上。「那就多喝点,我准备了很多呢!」
「谢谢公主。」
「又来了!」
宣慈公主叹道,而后用双手支着下巴,两粒好奇的眼珠子在他脸上滚来滚去滚了好半晌。
「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?」
傅子嘉放下酒杯。「公主请问。」
「你几岁了?」她这是明知故问,不过,如果不这样起头,很难一下子就扯进她真正想知道的事上头去。
傅子嘉似乎有些讶异。「三十二了,公主。」
「哦!三十二了吗?那么……」宣慈公主略微倾斜着脑袋。「我听父皇说,你一直拒绝任何人的提亲,是真的吗?」
傅子嘉垂下眼睑。「是真的,公主。」
「为什么?你都三十二了,早该成亲生子了,不是吗?」这下子说得可就更白了。
「为什么?」傅子嘉喃喃地重复,片刻后才徐徐地抬起眼,眸中满溢着凄苦哀愁。「因为卑职已经有一妻一妾了。」
宣慈公主呆呆地凝住他的双眼,被他眼中的痛苦和无奈深深震撼了,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移开视线、没有办法思考。她不明白,这个父皇口中神勇无敌的战场常胜将军、这个她眼中英挺俊逸无人可比的男人,为什么会担负着如此沉重的哀伤?
直到傅子嘉又垂下眼眸,她才得以脱离魔咒回过神来。
「可……可是听说你的妻子早就过世了,不是吗?」
「是的。」
「还有你的妾室,她……好象也离开好久了吧?」
「是很久了,」傅子嘉低喃。「整整八年三个月又十七天。」
整整八年三个月又十七天?老天,难道他……他是一天一天的数日子过来的吗?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「我一直在等她回来,」傅子嘉苦笑。「现在还在等,而且会一直等下去,直到我死。」
宣慈公主傻住了。
「所以,公主,请不要对卑职存有任何期待,卑职的心里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了。」傅子嘉仰头饮下最后一杯酒,而后起身施礼。「谢谢公主的酒,卑职告退。」
望着他头也不回的颀长身影,宣慈公主觉得满心酸楚。奇怪的是,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为自己,有一大部分却是为了那个痴情的男人,那个八年来饱受相思折磨的男人!
当那两支箭同时射进他的胸口时,他很讶异,却也很释然。
终于,他的等待结束了……不!应该说是要重启另一个等待的开端,另一个没有痛苦的开端。喝了孟婆汤之后,他会忘了一切痛苦,但是,他还是会继续等待下去,这个世界或许有结束的一天,但是,他的等待永远不会结束,直到紫瑚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。
坦然地任由身子无力地坠落地面,他望着远处的灵州城墙,四周愚蠢的人们仍然在厮杀,生命不断地在陨落,下一个就是他了。
他平静地阖上双眼,却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刹那间,他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。
檀香!
他想睁开眼,却已被黑暗紧紧的拥抱住了。
他在作梦!
紫瑚缩水了!
小小的紫瑚正在跟他说话,但是他听不清楚,有火在烧他,他全身都着火了,他想叫小小紫瑚帮他灭火,然而,使尽全力叫出来的却只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。
他又坠回黑暗中了!
他又在作梦了!
这日他看见的是他自己!
一个小小的傅子嘉,他也在跟他说话,但他还是听不见,火仍然在烧他,烧得他浑身滚烫。
这次他更用力地大吼,然而,出口的依然只是听不见的蚊鸣。
黑暗再次攫住了他!
他不是在作梦!
那熟悉的声音、熟悉的香味……他蓦地睁开眼……还有那熟悉的身影,是他的紫瑚没错!他想叫她,但是嘴张合了老半天,干热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,胸口也好象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。
什么时候出声说话变成这么吃力的事了?
于是,他只能看着、听着,贪婪地攫取多年不见、思念不已的身影,诧异地听她泼妇般地破口大骂。
「你这个混蛋、卑鄙小人!以他的身手,根本不会有人伤得了他,是你对不对?那两支箭是你射他的,而且,你还在箭上施了法力,所以他才会避不开,所以我才无法用法力替他疗伤对不对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