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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对老夫妻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,那晚他们的谈话她也听得分明,只是没有立场说什麽,总不能说“救人就该有养”辈子的义务”,然後死抱著床不肯离开,遭人白眼吧?

  饭菜有些冷了,淡淡的腥味混合著从木桶里散发出来的酒味,再加上自己没有洗过澡的异味……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,但不吃又不知下一餐何时才会来?她可不想活活饿死自己,死後尸身供人观赏。

  勉强吃了几口,忽闻外头又有人走近 是小翠吗?

  内疚感太深了,所以决定要把她带到阳光之下?

  男人的声音响起:

  “你还没睡?”

  她吓了一跳,以为有人在马车外问她,正犹豫要不要答话,突然又听见一个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回答那男子,道:

  “沧元,是你啊……”

  “怎麽?让你吓了一跳吗?你还以为他活著?明明都入土了,不是吗?”

  “我知道……只是……最近我老觉得很不安心。”

  “你不安心的对象应该是司徒寿。”

  “钦,怎麽又提到她了呢?”

  “她留著,迟早会祸及你。这一回你故意留她一人在庄中,心里在打什麽主出息,我会不知道吗?,你想证明,没有你,她一人也不会闹出事来。若咱们回去真闹出事来了呢?你就愿意让我动手杀人了?”

  杀人?

  正在马车里吃饭的她,心中骇然,差点抖落筷子,她该不会是被藏在杀人犯的车里吧……那老夫妇不是说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吗?还是大户人家其实兼营杀人生立息?

  有点点的好奇……呃,事实上,好奇一定是她失忆前的天性,催促她悄俏蠕动身子,硬将苍白的小脸凑到车窗的角落。

  一双眼睛悄然地窥视马车外的天地--

  淡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上,陌生的建筑物让她注视好一会儿,才认出招牌上写著是客栈。

  “沧元,寿儿是无心的。”那背对著她的瘦弱青年叹息,吸引了她一半的注意力。

  原来,那分不清楚男女声音的是个男人啊,她忖思道,目光直觉跳向另一名男子。那男子应叫沧元,他一身蓝衣,脸庞隐在暗处,瞧不清楚--梦中那男人的影子直觉闪过她的脑际,让她心口再跳,好像快抓到什麽线索了,那叫沧元的打断了她的思绪,说道: “算了,我也不多与你争辩。明儿个还要赶路,你就算睡不著,也躺著休息一会儿吧,别教你义爹死了还阴魂不散的。”

  “他……真的死了吗?沧元……自他们死後,我从来没有问过你,禳福所说的同死之命……除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外,还有什麽你没有说出来的吗?”

  余沧元闻言,眯起眼:

  “你到底想说什麽?”

  “……真的死了吗?我曾在想,如果都没有死呢?两个人的命运还会一模一样吗?命理之事只有他俩最清楚,有没有可能在经历几乎同死,却没有死成後,命运会重叠在一块呢--”

  那叫鸣祥的青年说得好深奥,她完全听不懂,也没法细心再听了。她的视线一片模糊,沉重的晕厥感让她终於发现方才的饭里又被下药了……

  可恶,她连那叫沧元的男子长怎样都没瞧见--

  紧抓著车窗的手指有些虚弱,糊掉的视线勉强落在沧元的身上,惊喜地瞧见他慢慢转过身来,像要回答话 再撑一下、再撑一下就可以看……见……了……窗幔从指间滑落,整个身子无声息地倒在马车上。

  月光清楚地照亮了余沧元冷峻的脸孔。

  “又怎麽了?”他问。

  “我好像听见什麽声音。”

  “那只是风声,你太敏感了。”

  “可能吧……沧元,你太实事求是了,任何事情都会被你合理化,说不定会错过了你一生中最想得到的东西呢。”

  那男人一生中最想得到的不会是她,所以还是不要发现她吧……马车内,她残存的神智乱七八糟地想著,虽不知她的未来归向是何方,但现在发现她,依那叫沧元的冷酷的语调,难保不会再将她送回那对老夫妇那儿啊,她可不想再过著那种每天被人用白眼看待的日子,而且--连洗澡都不能,上个茅厕都被人很嫌恶地对待……她不想臭一辈子啊……

  “……此去偏北……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……”

  是了,偏北……就是与梦中那男人住的地方一样啊,所以她才故作不知地让那对老夫妇送上车,她想离那梦中男人近点……哪怕只有近一点点也好,也许就有机会遇见他了吧?

  虽说,天下之大,与梦中男子相遇的机会微乎其微,但她想去,就是想去啊!

  她有预感,只要有机会见到他,她会想起过去的,会想起她是多麽乐天知命的好姑娘。

  什麽沧元、司徒寿、鸣祥,或者禳福……听到这些名字时,她一点感觉也没有,但他们嘴里的义爹……总让她心里不舒服起来,还是……她也有个令人讨厌的义爹,而梦中的那男人就是她的义爹?

  一思及此,还来不及有任何的感受,沉重的迷雾终於拖下她的神智。

  在昏睡前,她只有一个想法--

  吃了迷药,眼睛张不开、耳朵听不见,但嗅觉依旧。

  好臭啊……

  *****************

  真的真的很臭。

  如果有人在此时此刻还敢不嫌臭地接近她,这种人肯定是爱她到入骨,她可以嫁了,没有什麽挑剔对方的了。

  钦,能不能给她洗个澡呢?

  至少,给她半年没有碰过水的身子擦个澡吧?

  在马车里不见天日地过了几天呢?

  她只隐约记得不停地摇晃,醒来就有饭吃,吃了饭明知会睡著,她还是吃了;宁愿睡著也不想无聊地发呆,猜想自己的未来会有多凄惨……

  如果有一技之长也就罢了,但她十指嫩皮无茧,连绣个花都不会,双腿又残废,说得坦白点,卖到妓女户可能都没有人愿意要……沦落到街头乞讨的可能性比较大吧?

  说到底,身子残废也只有由富贵人家才能活下去吧?那……她的未来会何去何从呢?

  偏北、偏北……那梦里的男子真有其人吗?!

  是她太天真了吧?

  追著那微弱的希望,期待能够天降奇迹地在往北的路途中遇见那梦里的男子……先不要说她成天关在不见天日的马车里,就算撞著了他,只怕也是错身而过,何况,万一……那只是个梦呢?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呢?

  从那半年没有人寻她来看,她是真的被恶意遗弃了吧?她不相信由自己的性子恶劣到被人丢弃的地步,那麽,会被遗弃就是因为自己的残废--

  说得难听点,就算她再乐观再知命,一辈子的残废,出入都要赖著人,谁会愿意照顾她?

  谁知道她所梦见的那些话是不是出於虚构的?真有人会这样真心待她吗?

  在马车上的日子,就这样一直翻翻覆覆地胡思乱想,一会充满希望、一会儿又丧气到真想叫出声,让那个叫沧元的庄主决定她的未来好了。

  这日,昏昏沉沉地醒来,马车不再摇晃,外头一阵喧嚣,她撩起颊畔汗湿的长发,挣扎地摸索。

  没有饭菜?她好饿呀。

  微弱的光从正面方慢慢扩大,搞了好半天,才意识到有人正要拉开马车的门。她心一跳,知道揭晓她命运的时候到了。

  “啊?”外头小翠惊叫。

  “叫什麽?小翠,你吓死人吗?”

  “没……张大哥,我……我来帮忙卸货……”

  卸货?果然是到了目的地了。她的下场会是--

  “一个丫头能搬得动这些酒桶吗?”男人笑道:“你去帮忙别的吧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再可是,只怕她被发现了,那叫余沧元的庄主一定知道小翠脱不了干系,到头来,说不定会被强送回救命恩人身边啊, 她可不要再回去那种地方啊,快走,快走吧,小翠你可别笨得留下来啊!

  “小翠,天气都有点冷了,你怎麽满头大汗?”

  “啊!”小翠惊跳一下,旋身脱口:“凤小姐……”

  “嘘,叫龙少爷。你是怎麽啦?这种粗重的活儿让男人去做就好了……”凤鸣祥心细如发,注意到她过度的慌张,微眯眼,沉声问道:“里头有什麽不该在的东西吗?”

  “没……没有……”

  显然小翠的惊惶失措将在远处打点的余沧元也吸引过来。只闻冷静的脚步声传来,随即严厉的声音响起 “里头藏了东西?”

  没有人回应,只听见断断续续的泣声。

  马车里的她闻言,也好想哭了,这姓余的口气严厉到达二十岁的人都会被吓哭了,她不能再奢望他开慈善院养她了。

  “沧元,你把她给吓坏了,就算她私藏什麽东西在里头,也不是什麽可怕的东西,是不,小翠?”

  “谁知她在搞什麽花招。小张,把车门打开!”

  车门慢慢被打开,日光从木桶间的夹缝里钻进,她直觉地缩起身子,避开外头窥看的视线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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