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知点头可能会遭来一顿白眼,但事实的确如此。破运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,她只要待在床上等著,一天又一天地就这样过了,就跟以前一样啊。
“你真的让破运大哥做这些女人家该做的事吗?那不就等於娶个废物回家啊,我不是故意要说你没有用。”小祈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:“我也知道你双腿不方便,不能走路,可是,男人嘛,娶个老婆回家无非就是打点好一切,有个舒服的窝,就像我爹跟我娘嘛!”
“你爹跟你娘?”这关她什麽事?
小祈见她和颜悦色的,心里松了一大口气,亲热地坐在床缘,娇憨地说道:
“你还没机会见过我爹,我爹跟破运大哥一样,都是猎户,我娘当然是待在家中打点一切,你瞧,咱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我娘做的,喏,你身上的也是啊,那可是我娘做的最好的一件呢。”
“哦……”身上的衣物是破运拿回来的,总不能叫她一直穿他的衣服啊,只是她从没有问过衣物是哪儿来的。
就如同……她没有问过他是哪儿弄来的三餐?打猎吗?可是,他似乎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,没有去打猎过。
“福姐姐,既然你是大户人家出身,一定很懂什麽棋琴书画的,我爹说那根本没法当饭吃,可是听起来就是很美……”
棋琴书画?呃 她没有学过。
“……我虽没有那麽美的才情,可是我懂煮饭、洗衣,针线活儿是还没娘那麽好,但我还年轻,只要肯学都不是问题,瞧,今儿个的饭菜就是我煮的呢,很香吧?咱们家跟这里有段距离,不过只要破运大哥要回家,一定得经过咱们家,所以我瞧天黑了,他还没回来,你又是千金之躯,大概远庖厨吧,我娘就叫我过来讨好你--当初破运大哥搬来这儿,我爹就告诉他别住在这麽偏僻的地方,彼此要照料多不方便,他偏爱住这儿--”
“为什麽要讨好我?”禳福突然问道。
小祈闻言,小脸通红,讷讷道: “我娘说要讨好姐姐,我才有希望……”她垂头玩弄著手指头:“我爹说,既然破运大哥已经有了元配,那……那……如果我真的非破运大哥不嫁,只好做小了。”
“做小?”这丫头在说什麽啊?
小祈见禳福脸色仍然没有大变,以为她有八分机会,赶紧推荐自己的好处: “我爹说,大小老婆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,咱们这种穷人家哪有这麽好的运。可是你不能走路,也没法照料破运大哥的生活起居;而我都可以,我什麽都行,煮饭烧菜洗衣都行,破运大哥上山打猎时,我待在家里也可以照顾你啊,将来有了孩子,不管是谁的,我都会不分亲疏地照顾他们。你要觉得生孩子疼,我可以多生几个传宗接代!”说到这里,偷观禳福仍然平静的脸色,她脸红地细声道:“我娘也说,破运大哥是值得托付的好人,只是,很可惜他先有姐姐了,倘若咱们三个真的生活在一块……我娘要我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儿,做小是没关系,可是晚上总不能三个人睡在一块,一人一天,当然,我是可以让姐姐多占几天的”
一张床睡三个人的确是很小,她一个人翻个身就差不多占满了这张小床,可是
“一人一天?占什麽?”
“占破运大哥的人啊!”小祈连耳根子都红了:“这样才能很快有孩子嘛!有了孩子,破运大哥就有後了,那咱们也算是对夫家祖宗有交代了。姐姐,我想过了,咱们不能同时怀孕,若是破运大哥在外,你要生了,我可以帮忙;我要生的话……我娘会来帮忙的。说来说去,姐姐你还是很划算的,对不?”
孩子?怀孕?天啊,这小女孩把三人行的未来规画得很美好,美好到她开始觉得头晕起来。
小祈接著再说什麽,她的耳力太迟缓,没有办法把震撼她心的言语一一吸收到心里,等到她回过神,终於露出震惊的表情时,破运已然到家,而那把未来想像得很美好的小姑娘则不知何时已被破运催回家了。
“怎麽了?”一进门就见她对著自己流露受惊的表情,他的心吊得老高,怕她忽然间恢复过往的记忆了。
“破运,你--”原要脱口问他与小祈之间到底有什麽纠葛,让她自己莫名其妙地夹在中间,如果他真与小祈两情相悦,那麽他倒不必介意她的存在 话滚到唇舌间,怎麽样也说不出口,瞧见破运专注地聆听她要说的话,她只好改口: “难道你真没有心仪的姑娘吗?”
“我心仪的姑娘就是小姐啊。”他内敛微笑,暗松了口气。
说得多自然啊,到底是多大的天恩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一辈子呢?她只是在风雪中救了濒死的一条命而已,只是靠她的一句“救”或“不救”来决定他的生死;更甚者,他会活下来,不是因为她救命,而是他的命中注定他会活下来啊!要感激、要报恩,该去找上天啊!
“小姐?”
触感极好的绣毡盖上她的身子,她回神,眨了好几次眼。
“天气要转凉了。”他说道:“你可要多多注意身子才好。”
“你到城里是买……”眼角瞥到在地上待铺的毛织席与炕桌,她傻眼了。“你买这些都是给我用的?”
哪儿来的钱?就算有钱,也都花光了吧?他只是个猎户啊!
他微微一笑,并不答话。
身上温暖舒服的被子让她垂目瞧向他夜夜打地铺的冷地板,上头没有什麽厚被,想必等冬天到了,他只会盖著那条唯一的旧被。
他身强力壮,受风寒的机会不大……只是,有必要把她养得这麽尊贵吗?
他是在养一个神,还是一个废物?
这想法钻进脑间再也不肯离开了。
不由得瞪著他口瞪著瞪著,他在她的眼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。
“我根本没有预料过上天会给我一个奇迹,所以在这儿落地生根之後,我并没有为未来打算过,自然也没有多少积蓄……小姐,你别担心,以後我多挣著点,养活两个人不是难事,我会让你过得不委屈……”
他的话忽远忽近地传来,听不真切。究竟,什麽才叫委屈呢?
明明眼前一片模糊了,心中却开始能描绘起他的五官了。
“上次……你说,我在你十二岁时救了你……”她哑声。
“是啊。”
“你还说,你刚来的时候被人欺负,我注意到了,为你出头,所以从此你一直偷偷在注意我……然後有一天,我也发现你了,就此两情相悦,我很喜欢很喜欢你……”
“嗯,我是这麽说过。”他说的谎,他记得一清二楚。如果可能,真希望这些谎言能成真,成为他记忆里的一部分。
“我真的为你出过头吗?我一点都记不得啊。”她喃喃的。
从头到尾-被发现的、水远是她,而他呢?
他在过去的日子里真的曾被折磨过吧?那时,她在哪儿?在那座死气沉沉的庄园里,她躲起来了,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。
他呢?
而现在,还是由他发现了自己,然後将她紧紧地护住。
“那是因为你忘了。”他微笑:“小姐”
“为什麽一直叫我小姐呢?”她突然说道。
“你一直是我的小姐啊。”
“不是妻子吗?”
笑容停了,目光专注地看著她。
“小姐,你……是哪儿不对劲吗?”
是啊,她也觉得自己的心绪不太对劲,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只知心头极烦极闷,有个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压下。不想再看让她心烦意乱的脸庞,她转头瞧向窗外,窗外满天的星星 她动了动唇,轻声道: “我想看星星,好想好想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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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看星星?
破运直觉瞧向窗外的满天星斗,迟疑了下,想她很少主动讨些什麽,更别谈要求走出屋外。
他估量了下外头的寒气,随即抱起她轻若无骨的身子口他心口一颤,忽觉她的睑埋进他的胸前 。
“小……”本要发声叫她,临时缩口,她的颊面软若糖,隔著薄衫熨著他的心脏三心跳,有些狂乱无助,他紧紧抿著唇,不让话跑出嘴外,小心翼翼地珍惜她难得的主动。
即使,她是无意;即使,她连他的心跳有多乱多急都没注意息到--
“你的心跳好快哪。”
他趔趄了下,连忙稳住她在怀里的身子。偷颅她,却发现她仍将脸埋在白口己的心口间,没有抬起过。
他暗暗屏息,捡了个比较乾净的草地放她下来。
“小……我去拿件衣服出来,免得你著凉,我去去就回。”想要松手起身,怀里如糖的身子却像是无骨一样,倒向他的身躯窝著。
“小姐?”寒风吹来,声音有些哑。也许,铁打的身躯是受了点风寒,才让他的脸皮有些发麻吧。
“没关系。”她抬起水雾蒙蒙的美眸,淡笑:“不是很冷,靠著你取暖就好了。你也一块坐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