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望著他含情的眼,心里对他的话感动得要命,不知不觉向他倾靠过去,才快碰到他的唇,忽闻一声——
「娘!」
她回过神,满面通红,连忙垂首咕哝:「差点、差点。」不知心里那股感觉是失望,还是万幸。
「娘!」沈小鹏看见莫遥生投来恨恨的一眼,说道:「你在搞什麽?练武不能像你这样啦!以後小鹏跟你出去闯江湖时,你若也像今天这样子,岂不是一下子就被人家给干掉了?」
「可是……娘不想出去了嘛。」她委屈地说。
莫遥生双眼一亮:「你不想学你师父到江湖上走一走了?没这个念头了?」
「是啊!娘,你不是说这是你从小的愿望吗?」害他每天加紧练功,练得腰酸背痛。
沈非君咬著唇,嗫嚅道:「那是以前的嘛!娘出去之後,才发现江湖完全跟娘那个可恶的师父说的不一样啊。他没告诉我,他在江湖上跑来跑去的时候,是怎麽喂三餐的;也没告诉娘,钱从哪里来,害娘一出去就饿得不得不当人家的洗碗工;而且娘还发现一个人再怎麽练武功,也对付不了一山寨的人,呜呜,好过分的师父,娘开始怀疑他根本是骗我的!把他风风光光的一面说出来炫耀,却故意不提他做苦工的事,呜呜……」
沈小鹏的脸皮微微抽动,咕哝道:「我怀疑娘你现在的个性可能学自你师父的。」偷觎一眼莫遥生,他却一脸喜悦。
「非君,你说得对,跑江湖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,你瞧老六跟老五跑了几年,一没钱就回来偷我的钱,不不,不只跑江湖,连出一个门都要花上钱,若能不出门,那是最好的了。」
沈非君母子二人同时向他投以奇怪的眼神。
莫遥生正要再说什麽,余沧元忽然随同一名仆役走下坡,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。
莫遥生的脸色阴晴不定,等听完之後,已是铁青一片。
沈非君与沈小鹏对看一眼。
「你收拾收拾,我立刻为你安排几个据点换马,让你日夜赶路。」余沧元倒算有点好心地说道。
沈非君连话都没有说,反而沈小鹏脱口大叫:「你要走了?」
莫遥生的眼瞳里慢慢映进沈小鹏,再瞧见沈非君望著自已。他青筋抽动的俊美脸皮像翻书一样,逐渐柔和下来。
「我家中有事,必须赶回一趟。」他锁住沈非君的眼眸,微笑道:「是我轻忽了,因为发现你活著,便什麽也都忘了。我的家产都在北方,鞭长莫及,有人趁我不在时动了手脚,现在我要回去处理……」终究还是忍下要她一块跟他回去的念头。「我去去就回,你……你……」相处数月,要求她等他回来,会不会太快了点?
「我跟小鹏都等你。」她柔声道,向他伸出手来。
莫遥生见状,立刻把握机会地握住她软软的小手,将她拉起来,心里的狂喜掩去了乍听有人盗他财产的忿怒。
三个月终於到了手拉手的地步;再来三个月是不是可以吻上她的唇、摸一摸她的身子?这个念头让他马上精神大振起来。
沈小鹏看了看他娘,又看了看莫遥生,问道:「你马上就要走了啊?」
莫遥生看向自己的儿子,眼神放柔,点头:「马上。来通报的执事已经在等我了,我马上就要走。」
沈小鹏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什麽,只道:「你的武功这麽烂,万一莫名其妙地被干掉……」
「小鹏!」
「你忘了我功夫虽不好,却还有拿黄金砸死人的好点子吗?」莫遥生笑道,眼神却十分认真:「有人喜欢黄金,不惜夺人家财,我就给他黄金,让他在黄金的美梦里去见阎王,这是他自己的选择,怨不得人。」
天水庄外,快马已等著——
「等等!等等!」
已跨上马的莫遥生回头,瞧见她持著裙摆追出门来。
「非君?」不是道别过了吗?
沈非君微喘,瞧见那来通报的莫家执事正在另一匹快马上张口结舌地瞪著她。她不管那人的眼光,交给他折好的两件新衣。
莫遥生楞了楞,瞧著手上的新衣。新衣上的绣工极细又眼熟——他惊喜地叫道:「是你做的?」她师父除了教她功夫外,还有针线活儿,从相识到成亲之後,他也只得了一件她亲手做的衣服。不是她喜欢的人,她是连动也不会动针的。
她脸红地点点头,道:「我原要再等几个月……那时天气冷了,你穿这厚衣自然适合,可是你这一来回,只怕年前都不见得能回来,所以我刚回房去取了来,你……你自已要保重。」
莫遥生此刻对那远在北方敢爬到他头上的家贼又恨又感激,恨他造成这数月的离别;又感激若非那人,只怕还要再心熬数月的不确定,她才会很高兴地拿出衣服来。
「非君……你一定要等我。」他的脸色有些微的紧张和害怕。
「我会等你。」
莫遥生望著她的眼睛,想要确定她是不是又在骗他了?即使知道她爱哭爱说谎,他却不曾变过心,但他怕她又骗他一回。
「你没骗我?真的?」
她楞了下,终於注意到他神色间的不确定,笑道:「又不是生离死别——」再见他十分认真,她心里奇怪:「你在怕什麽?」
「我……我怕我一转身,你又离开了我,我怕我一回去,才发现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作梦而已。」
都共同相处几个月了,他还有这种恐惧?沈非君自认平日与他相处时间颇多,也逐渐摸熟他现在的脾气,但从不知他的恐惧竟是这个,是他隐藏得太好,还是她一直给他这种不安全感?
莫遥生见她不答话,心里紧张更甚,几乎要将莫家送给旁人也不要理了。
「我没要离开天水庄。」沈非君柔声安抚他,强调:「天水庄是我的家,以前我老觉得我眼里的天水庄是一片黑色,现在我却舍不得这里了……」她上前一步,几乎碰上他的大腿,她微仰起脸来,望著他。「我知道你的重心在北方,也知道你习惯北方的生活,我……当初并没有想这麽多,至少,当你说要重新开始时,我心里虽是高兴但却又不敢抱著希望,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,我……」
莫遥生被她「我我我」个不停,弄得心神有些混乱。「非君,你到底要说什麽?」
「我不离开天水庄!」
他楞了楞,随即明白她的意思,脱口:「就算你接纳我,也不回去莫府?」
沈非君让自己直视他的眼,点头道:「我是一个孤儿,也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可以浪迹天涯、随处为家的人,直到现在我才明白,我想要一个根;天水庄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根,对小鹏也是,不管是对天水庄或者里头的人。现在,鸣祥跟莫不飞离开了,司徒寿也不在庄内了,也许有一天她们会回来,却永远不会久留,永远留在天水庄里的,只有一个。」
莫遥生看进她的眼里,道:「是余沧元?」
「是余沧元。我知道他的一生就是天水庄了,这十年来我与他交情不算深,但是却有共患难的时刻,这几日,我十分认真想过,鸣祥得到幸福了,司徒寿也得到属於她的幸福了,我……不管我的结局是什麽,余沧元他永远只会一个人,他待小鹏就算不像父子,但也是付出极多,我尊敬他,当他是我的亲人,所以……所以,我跟小鹏决定留在天水庄。」她咬牙说道,心中已有准备。
莫遥生望著她,直到她的眼眶红了一圈,他才放柔声音说道:「你别哭,唉,就算是假哭,我也心疼得要命。」
「我没要哭。」就是这点,她不愿用掉泪来左右他。
莫遥生微微一笑,瞧著她强忍的样子,彷佛时光倒退了十年。对他来说,不管是几岁的非君,都是她。
「我……」
她立刻打断:「不要说。我就是看你要走,才决定告诉你的。你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,不要急於一时。」
莫遥生叹了口气:「这还要想吗?你的根在天水庄,我的根却系在你们母子身上,你要到哪儿,哪儿就是我的家。」
她的眼泪夺眶而出,一直流著,鼻子红通通的,哑声说道:「小鹏老说我一哭就像毁容。你介不介意我像毁容的老女人?」
「怎会介意?你别哭了……」莫遥生瞧见她像有悄悄话要说似的,他从马上弯下身,见她主动靠近自已的脸,心里喜悦之情不在话下。「非君,你有什麽话——」话还没有说完,她的唇轻轻碰到他的嘴。
他呆了一下,思及这是她第一次没因他的诱惑,心甘情愿地献上她的吻,心里狂喜难以形容,唇下的柔软略带咸湿的,是她的泪。他想要狂暴地吸吮她的滋味,想要……更多,她的唇是一个触媒,让他心猿意马、让他难以控制。
忽地,沈非君发觉他轻轻拉开她,努力地保持一段小小的距离,她的眼里必是流露出困惑来,他粗哑地解释道:「非君,你知不知道一个很久没有吃过饭的人,给他尝了一口饭,他接下来会做什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