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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会吧?连这样也能认得出来?她只好硬著头皮继续用极为难听的声音道:「天快亮了,奴家想亲手为小鹏做早饭,所以……公子不必陪我,厨房旁有厨工,不必担心奴家的危险。」

  六师弟眯起眼,想起小鹏好像提过他娘亲不擅厨艺,正要开口再问,後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多事。沈绣娘在天水庄住了十年,又不是什麽危险人物,她要在庄内做什麽一点也不关他的事,思及此,他退开一步,说道:「既然如此,在下就……咦,四师兄,怎麽啦?」回头看见他那个少言少语的四师兄正目不转睛地看著沈夫人……

  这十年来,他与四师兄接触虽不多,但也知道四师兄变得少言少语少看女人……他顺著四师兄深沉的目光,又转回头看著那个发抖的沈夫人……这,不会因为人家姓沈,所以看上了眼吧?

  「呜……」一声轻泣从宽袖後传出。

  六师弟回过神,连忙道:「怎麽了?沈夫人?」

  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  一连说了七、八个我,等到众人有些不耐之後,她才语带哽咽用破嗓子结结巴巴说道:「奴家……没有跟男子独处的经验……呜呜……心里害怕极了……呜呜……」

  「啊?是我们不好,我们马上走。」六师弟拱手告辞後,转身瞧见四师兄跟五师兄已往东方而去。

  也对,沈夫人的性子与四师兄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子相差太大,也难怪四师兄头也不回地走了,他又看了遮著面的沈非君一眼,赶紧追上去。

  直到脚步声远去,沈非君才敢慢慢地放下袖,往离去三人的背影望去。

  这三个师兄弟走得有些远了,背影有些模糊,但仍旧可以看出中间那个高瘦的身影……好陌生。

  「是啊,怎会不陌生?若在他处,我绝认不出他来的。」她喃喃道,强迫自己依依不舍的目光离开他的背影。

  那个当年只比她高一点点的少年,因为岁月而成为一个男子汉,而她呢?由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少妇……有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性了。

  她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抬起,痴痴凝望他消失在雾中的背影好一会儿,张嘴想叹息,却又硬生生地忍下。风吹来,脸颊有些湿得发寒,冻得她打起颤来。她不抹去脸颊的水,只自言自语道:「我要离家出走了,我的梦想就是大显神威,亲眼瞧瞧师父说得天花乱坠的世界,等我回来了,他也走了,我有一肚子的故事可以告诉小鹏。呜,小鹏,娘都还没有离开,就好想好想你软软的身体喔……」她吸了吸鼻子,心知再不走,天一亮,要走就难了。

  若是留下,她怕自己会日日处在惊吓跟……期待之中。

  她拉起裙摆,转身往後门奔去,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,久到连自己都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;一个少女跟一个少年在花林里、在私语情话之馀雄心壮志的约定——

  真的要去吗?你……的武功很差吧?好吧,那我来负责保护你好了。

  好,你保护我,而我,我会爱你一辈子,一辈子,永远不变。

  回忆总比现实美丽,她唇畔含著笑,轻轻打开後门。

  什麽东西会不变呢?连人都会变了,何况是虚无缥缈的心呢——

  门後,一个男人正瞪著她瞧。

  不会吧?无三不成礼,又有人来打扰她离家出走了吗?是她太倒楣了,还是天意逼她回天水庄?

  她瞪著那名汉子,那名汉子亦瞪著她瞧。

  天微亮,模糊的光线照在僵直不动的两人之间,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额面滑下。

  半晌,她才缓缓地问:「又是来打劫的?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晚了?」

  「打劫?」那汉子回过神,赶紧道:「夫人,我只是打更的,正要回家,经过这里,突然门一开,我以为是女鬼等等,夫人,您要去哪儿?天还不算亮啊!」

  沈非君连笑数声,头也不回地说道:「离家出走去了。」语毕,难听不成调的小曲儿快乐地响起:「看我大显神——儿——威——」

  人,愈走愈远,终消失在白雾之中。

  一大早,沈小鹏就特地到厨房端了两人份的早饭往娘亲的睡房走去。

  「娘,吃早饭了啦,小鹏今天陪你。」他喊道,敲了门没人理,他叹了口气。「娘,你愈来愈像猪了,都日上三竿还不起床。」还好他来了。

  他推开门,走进睡房,瞧见睡房内空无一人。

  他楞了楞,很快就恢复思考,微恼道:「又跑去外头睡了!也不怕受凉。」

  真不知他娘这习惯究竟在哪儿学的,以前他娘几乎寸步不离他,半夜睡觉也必定锁住房门,但鸣祥义爹死後,就常见他娘在外头睡。

  他抓了一件披风,又气又恼地往後院的小山丘跑去,叫道:「娘!快出来啦,别又露小脚睡啦,真是,到底你是娘,还是我是娘?」

  他跑到山丘上又是一楞。连个人影都没有,何况是一双脚?

  不在这里,会在哪儿?他心一急,丢下披风跟早饭,楼院的里里外外寻了半天找不著人,他连忙奔出楼院,一路在庄内找人,直跑到大厅见著凤鸣祥,都还没瞧见他娘亲。

  「小鹏,怎麽了?」凤鸣祥讶於他一脸苍白。

  「娘……娘……」沈小鹏忍著多时的眼泪终於掉出来,扑进凤鸣祥的怀里哭道:「娘不见了!」

  「绣娘怎会不见?」

  大厅之内尚有余沧元,他跟著惊讶:「昨晚我还见到沈夫人在庄内……」见有仆来报,他听了几句,脸色奇异,看了沈小鹏一眼,随即说道:「沈夫人……应该没事吧。附近打更的说,天快亮时看见一名衣著精美的夫人往後门走了,说是要……要离家出走。他回家之後觉得不太对劲,便来通知咱们一声。」

  沈小鹏呆呆地:「离家出走?娘她为什麽要离家出走?娘在气我吗?」那个脆弱无比、动不动就哭的娘亲怎会离家出走?他想起昨天午後娘亲的话。「原来,娘是说真的……不对啊,鸣祥,我方才去娘的房,她的衣服好好的,还挂在那儿,她离家出走,连件衣服都没带……啊,她一定连银子都忘了带!」

  天啊!他的娘亲会有什麽下场?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哭著找他。

  「我要去找娘!她没有我不行!」他心慌又心急,不听凤鸣祥的阻止,往门外跑去,忽然撞上一堵内墙,他跄跌了数步。

  「小心。」男人及时抓住他的肩,稳住他的身子。

  沈小鹏直觉抬起脸,在对方眼里看见一抹惊诧,他也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,但已无暇顾及。他挣脱此人,往外跑去。

  「非君?」

  声量极低,却传进了沈小鹏的耳里。娘的闺名,这男人怎会知?连鸣祥跟余叔叔都只知娘叫绣娘的,知道娘亲闺名的只有他一人而已啊。

  他停步,好奇地回头,看清楚这男人的长相——

  「啊,是你!」

  这人正是一个月前,鸣祥失足落河,他跑去搬救兵时,在大云楼时突然抓住他直喊非君的男人。

  第二章

  大雪楼,前面街,後临河,由於地段极好,视野颇佳,加上厨子是从远地特地聘请而来的名厨,所以价格虽较为昂贵,却也天天座无虚席。

  「呜……小鹏……娘好想你喔……呜呜,快来救娘……娘被骗了,娘忘了带银子……」

  「绣娘,你又在自言自语什麽?外头的客人很多,这里还有一堆碗等著你呢。」

  「我很努力在洗了……」

  大云楼的厨房不小,除了大厨之外,厨工共有五人,馀下的是新雇来的洗碗工,缩在角落里洗著一个接著一个油腻腻的碗。

  好冷喔……小鹏,娘真的好想你,娘在这里受委屈了,呜呜。

  「太过分,洗到天黑都洗不完……」她的腰好酸、手好冷、眼睛好肿……现在她才知道在天水庄的日子有多逍遥。

  「这不是废话吗?」在洗菜的厨工耳尖,听见了她的抱怨,说道:「咱们大雪楼远近驰名,生意好到连人手都不够用了……绣娘,你会不会觉得你洗得太慢了点?」

  「这还叫慢?我这是洗乾净嘛……呜呜,你们见我是新人,便要欺负我,让我在这里做不下去……」

  那厨工的脸皮抽动了下,转身不再理会自怜自哀的沈非君,随口跟身边的另一名厨工说道:「我听掌柜的说,这一阵子客倌都先往二楼钻?」

  「是啊,咱们大云楼的二楼,视野极佳,上回有人落了河,嘻嘻,结果你猜怎麽著?两个大男人在清澈的河里嘴对嘴的,全教二楼的客倌看了去,从那回以後,来的客倌都先上二楼看看能不能吃饭顺道‘赏景’……掌柜的,怎麽啦?」

  布幔後跑进大云楼的掌柜。

  「前头忙不过来啦,连我家女儿都出来帮忙了,谁再来帮帮忙啊……」看见厨工们都忙著做菜,就只有一个缩在角落里慢吞吞地洗著碗。「碗先别洗了,你出来!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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