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可是持续抓出脚踏两条船的同学、老师,甚至医院里的医生都不放过,在网络上散发e-mail,制作会员专区的网页以供人发泄这有什么不对呢?有胆子搞外遇,就得要有准备承受外遇的下场!说是可以既爱元配又舍不得可以分享心灵的女人……那都是借口,有本事把一颗心分成两半,就得要有准备把两边都曝光在阳光下,我没鼓吹那些只被分到一半心的女人也去玩同样的游戏就不错了。还是……老头你自己也在玩?」虽然她住院的时间居多,但待在家里时没有看过对面的窗口有过女人──
想到这里,颜小满这才发现这老头好象没有什么女朋友──至少,她印象里没有看过这老头的身边有女人过。
「用这种眼神看我,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?」他贼贼笑道,用力揉着她的头顶:「被人笑做老牛吃嫩草也没有关系,想跟我交往就来求我啊!」
恶寒又从他触摸的头顶迅速蔓延全身,她甩开头。「你太老了!」
「我才刚满三十而已。」他不甚在意地抗议。
「三十对我来说,就太老了。」
「可是,我对感情这种事不太强求,有没有都无所谓,没有什么贪念喔,所以将来会刻意脚踏两条船是不太可能的了。」
一想到要跟这种人作男女朋友就浑身发毛。颜小满连忙摇摇头,明知他在开玩笑、明知彼此都无意,话还是要点明的好。
这就叫一物克一物吧?
其实,这老头的长相很不赖,儒雅的气质完全符合老妈说他是写书的,写什么书她没有特别的追究,只是曾有几次,走在街上,不经意地看见几个神韵与他颇为神似的男人时,她会有片刻的失神。
为什么呢?
明明一看见他,全身就抗拒;但一见到神似他的人,却会有短暂的着迷。
「喏,这个送妳。」
被拆过的盒子塞进她怀里,他眨眨眼,怀有恶意地说道:「读者送的,我没用,看了就讨厌,不管妳喜不喜欢都收下,是我难得的好心,别怀疑是炸弹。」
她还来不及说什么,就看见他把喝完的杯子留下,转身哼着歌走了。
这老头常这样来来去去的,如入无人之地,好象来确定她是活着后,又拍拍屁股走了。
她打开盒子,拿出报纸堆中的瓷娃娃。
她双眼一亮,瓷娃娃是一对的。圆圆胖胖的脸,笑瞇瞇的,穿著古代的宽衣,双手藏在胸前,眉间有一点红──一个是完好的,另一个却曾摔破后被人重新黏好。
她摸着那裂痕好多的瓷娃娃,喃喃道:
「怎么会这样呢……」
就算被弄破了,在她眼里也是好可爱。
「而且,好象……」好象那老头喔。如果娃娃没有一点红,那就真的很像那老头了,只是,觉得好象还像一个人……是谁呢?
明明对老头没有好感的,但就是在第一眼里喜欢极了这对娃娃。好象……好象曾经有人像娃娃一样对她这么笑过。
「你们在对我笑吗?」看着它们笑瞇瞇的,她竟说起傻话来。
「嗤」一声,有人笑了出来。她吓了一跳,抬头看见对面的窗口那老头在嘲笑她,心里一恼,立刻拉上窗帘。
* * *
无由来地张开眼睛,视线里尽是一片黑暗。
有很久的时间必须靠安眠药入睡,才不会在半夜里惊醒。医生说她害怕在睡眠中走掉,所以易被惊醒。
她才不害怕呢,她会惊醒……是被怨恨、妒忌惊醒;醒来后,心跳得好快,时常错以为那样的怨恨跟妒忌是自己情绪中的一部分,强烈到让她想吐。
可是,可是她从来不曾主动怨恨过某人,也没有妒忌的必要啊……她懒得再想,既然睡不着了,就起床吧。
她套上外套,看见床头上笑瞇瞇的瓷娃娃,不由得唇畔也含起笑来。窗帘后对面的窗口仍有灯光,她偷偷撩起一角,瞄到对面的老头还在打计算机。
他戴着金丝边眼镜,不跟她说话时,显得特别地温和──她不得不承认,他的长相十分帅气,外表看起来也不是很老,如果不是一见他唇边那坏坏的笑,也许,她也会遗落芳心。
她听老妈说,这老头会没有女朋友的原因,多半是太浪漫了;太浪漫的人有时眼光高到三重天外。据说头一回来她家拜访时,他还笑着说他遗失了一半的灵魂,所以个性比较冷情。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,不过有时偷看他温和的脸时,也会不由自主地想着,如果他真有另一半的灵魂遗失在外头,那么那另一半的灵魂必定拥有他所缺乏的一切吧?
抱着瓷娃娃打开计算机,从她坐的椅子偏头往前看,是一面镜子。
镜中是苍白的脸。
她的长相承袭母亲的美貌,但长年的病弱,让她变得瘦骨如柴,连唯一与家人的相似都已经模糊了,难怪老妈对她没有什么母女情了。
「也许,就像他说的,我跟这个世界已经格格不入了吧?」这个世界已容不得一颗真心只对一个人,还是她根本就来错了这个世界?
如果这个世界不适合她,为什么又要她诞生在这种地方呢?
这个想法一闪而逝,看见有人留言在她的网页,说有一票男生很不爽,找了一名骇客想找到她的网页钻进来看是谁在搞鬼。
她微笑,倒是没有什么紧张感。
「找到就找到吧。」口有点渴了,把娃娃放在左右两边的口袋里,推门要下楼找水喝。
下头微光,她愣了下,走到二楼,正好看见玄关的行李。
她老妈正穿著鞋,一抬头看见她,显然也吓了一跳。
「妳……还没睡啊?」
「嗯……我下来喝水。」
颜母的脸有些挂不住,眼神瞟来瞟去,轻声说:
「我要搬出去住几天……」
「喔……」
「我以为妳睡着了,桌上有纸条……」
「好,妳去吧。」
「那……妳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啊……」
她点点头,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老妈提着那个超大到过分的行李。
「妈……」
正要开门的身体僵了下,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当作没听见,直接走了算了。
颜小满没有等她吭声,平静地说:
「妳记得出去要关门。」
「……好……」
门,被关上了。整间屋子突地静了下来。
颜小满笑了一声:「这个家本来就很安静嘛。」想了下,就地坐在楼梯间,不想去看桌上的字条。
从今以后,会开这扇门的,只有她了吧?
「既然我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,那我要去哪儿呢?」她自言自语:「我要追求的,到底是什么呢?」
她的心脏病,该属于家族遗传的,但是老爸那一头什么病也没有。她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,她老妈不死心带她去算命,算命的说前辈子她的心里缺了一块东西,这辈子她才会心脏有问题──就算老妈信以为真了,现在呢?
没有人会再走进来了。
「好渴。」想起来自己是要下来喝水的。
她站起来,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,差点滚落楼梯,全仗她及时扶住楼把。
气息有些急促,努力调适心跳的同时,听见「咚」地一声,张开虚弱的眸,看见口袋里的一尊娃娃滚在楼梯上。
「不要!」她吓了一跳,怕娃娃又被摔破,连忙弯身去捡。
更可怕的晕眩在眼前爆开,她极力站稳身子,但好象在晃动旋转……她在坠落吗?
在一个没有人会来的屋子里……她会死吧?
原来,她不是心脏病发而死,而是摔下楼梯没人发现死的啊……剎那间闪过这个念头,到底有没有摔到一楼去,她一点概念也没有,只觉得不停在晃动晃动,然后意识就没了。
在被摔死前,先吓昏了对她才是最好吧?
只是,能不能在她死后,让她去真正适合她的地方,不要再让她有这种格格不入的痛苦了。
* * *
「姐姐?姐姐?三魂七魄都聚回来了,怎么还没有意识呢?要是再晚了……就真的要臭掉了。」
慢慢地张开眼,发现四周一片黑暗,一个娃娃……用力眨了眨眼,看见一个笑瞇瞇的孩童很着急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。
好眼熟啊……眼熟到她怀疑是不是她的瓷娃娃放大了。
「我……我死了吗?」
「姐姐,妳醒了!」圆圆胖胖的笑脸好开心:「妳快跟我来,我带妳回去。」
「回去?」
「嘘嘘,小声点……」圆脸东张西望,确定没有引来其它注意后,才道:「妳死了,我是负责带妳投胎的使者。」
「喔……我以为会照书上写的,都是牛头马面来带人。」她压低声音。
「姐姐,时代在进步,下头当然也要跟着进步,妳先跟着我来。」
就算口气微急,白嫩可爱的脸仍是笑瞇瞇的,好象八百年都不会变化一样。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无数光芒在闪烁,好象还有广播的样子,直觉告诉她,她该往有光处走才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