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!”
*
“恩公。”
“嗯?”
“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耶!”
“喔?”
“我们出来一定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吗?”
“噗……”秋雪满口的酒喷了出来。
多多连忙帮他拍背擦脸,“哎呀,好好的怎么吐酒了?”
“咳……”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,啼笑皆非地瞅著她,“你以为是谁害的?”
“我?”多多满脸无辜。
“我们几时出门是偷偷摸摸的?”
她嘟起了嘴巴,“明明就是。每次都不从正门走,带着我打阁楼飞出来,虽然这样也很好玩儿啦,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大摇大摆打门口走出去呢?还有,我为什么不可以到客栈去找你?”
秋雪微微一笑,还以为这个小丫头迟钝到不会发觉异状。
“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刺激吗?”他四两拨千斤。
“是很刺激没错,但是……”多多挠挠耳朵,还是觉得怪怪的。
他连忙将一颗剥好的热栗子塞进她嘴巴里,顾左右而言他,“这儿景致真好,你说是吗?”
“晤,这里是数来堡有名的风景名胜喔!”她嘴里含著栗子,讲话都口齿不清了。
他们俩相偎坐在涌泉小园前的栏杆上,看著脚下一池不断打地心冒出的泉水,清澈剔透水波盈然,在秋意的笼罩下,激起了淡淡烟波,煞是美丽。
虽是近冬了,但是地处南方的数来堡还是秋色深深,没有寒风的侵袭,四处依旧可见到游人如织。
“今年的冬天,史药钱的团圆饭就没那么热闹了呢!”蜷曲在他身畔,多多突然有感而发。
秋雪低下头来,眼神漾着淡淡温柔,“你很想她们?”
她点点头,鼻头有些发酸,“这些年来我们姊妹相依为命,几乎做什么都是同进同出,她们俩现在都各自有家了,不知道会不会忘了史药钱的一切,还有这个娘家呢?”
“不会的,我相信她们还是时时悬念著这儿的,”他微笑抚慰,“就像你,以后若是嫁人了,一定也还会想著数来堡和史药钱的,不是吗?”
嫁人……
多多突然有点羞赧,“你是在跟我求亲啊?”
他一怔,“呃?”
“其实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话,那我也不是很反对啦。”她愈说脸愈红,头愈低。
秋雪瞅着她羞涩娇人的模样儿,心底不禁一动,只是成亲之想……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。
“我现在并不很想,你放心。”他老实地说。
多多呆了一呆,猛然抬头,“啊?你说什么?”
他轻抚着她嫩嫩的脸蛋儿,诚挚地道出心里话:“事实上我从没有想过婚嫁之事,江湖飘泊多年,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,遇上了你……是我第一次的忘情,至于成亲一事……”
他眼底的迟疑和犹豫再清楚不过了,多多胸口一震,急忙咽下喉头倏然涌起的苦涩
“也就是你还不想成亲。”她扳着小手,强忍着眼眶别红。
“像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?”秋雪沉声倾诉,“无拘无束、逍遥自在,行不行合婚之礼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两个人彼此有情,这就够了。”
他的说法一点儿也没错,而且江湖游侠不惯受到拘束也是应该的,只是对多多来说,女孩儿家最憧憬的就是找到心爱郎君,然后凤冠霞帔、八人大轿,风风光光地嫁入夫家……
就算婚礼小点儿,吹鼓手少点儿也没关系,但是她好想好想穿着大红嫁衣,娇娇羞羞地嫁给他,然后等待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,他用喜秤替自己撩起红盖头……
“唉!”是她太贪心了吗?
恩公与她两情相悦就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了,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?
人的欲望果然是无穷无尽的吗?
“好好儿的怎么叹气了?”秋雪蹙眉,关怀地问。
“没有,我是说……你说得很对,”她不能当个太贪心的人,否则老天爷会把她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和福分给拿回去的。像是害怕失去他,多多紧紧环抱着他的腰,脸颊儿紧贴在他胸前,吐气如兰、声若蚊蚋,“成不成亲不要紧,只要你心底有我,这就够了。”
他拥紧了她,不禁微笑了起来,“我很高兴你也是这么认为。”
多多怔怔地偎在他怀里,心底滋味分不清是酸、是甜、是涩……
想着想着,她不禁又想起了爱爱和盈盈出嫁时那喜气洋洋的大红嫁衣,还有胭脂点缀下的如花笑靥。
幸福地坐上花轿,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被骑着白马的良人迎娶回家……
刹那间,那幕幕景象在她眼前馍糊了起来,多多这才发现自己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成一片泪雾婆娑……
*
月夜灯下,多多掏出了怀里那个绣工精致的围兜。
总是想着要还给他,却总是忘了还给他。
她没理由跟这个素未谋面的沈姑娘吃醋的,可是每当她一想起恩公脸上那抹深深的承诺和责任,她就止不住心底阵阵的酸楚。
假如找到了沈姑娘,沈姑娘却藉此表明要跟着他呢?
恩公说他答应过沈姑娘的哥哥,要将围兜交给她做心证,除此之外,他还答应了她的哥哥什么吗?是不是答应过要照顾她一辈子?或者是……
多多烦躁地捂着双耳,痛苦地闭上眼睛。
“好烦……我该怎么办?”
她不该胡思乱想的,可是不确定的事太多太多了……打从认识他之后,她的一颗心就这么时时悬着、上上下下忐忑难安。
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吃饱饱等赌钱,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傻多多了。
在这时候,她好希望好希望爱爱或盈盈在这儿,听听她说自己的害怕、担心,还有千头万绪的心事……
“爱爱,盈盈,我好想你们。”
不要只是时时飞鸽传书来问候她好不好,不要只是时时托人带精致名贵的礼物给她,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,她只想要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……
至少告诉她,她该怎么做?
*
易家银庄
气派非凡的大户庄业在数来堡可以说是比比皆是,但是像易家银庄这么气派辉煌到近乎俗气的倒是很少。
易家经商多年,但总是难掩暴发户气息,无论门上、帘上、区额上到处请名家墨客写满了题字或诗画,还是怎么也掩饰不住那股用金子、银子砌成的铜臭味来。
好比说,赏花的亭子红柱上,明明清清雅雅地写着“花间寻幽忘烦忧,叶底题诗香满楼”,可是下面偏偏又用金子贴黏成了一个大大的“福”字,金光灿灿好不刺眼。
而易家不光是家中的摆设这么气派华丽,就连门风也是这么嚣张又跋扈。
刚刚打外地巡视产业回来的易家老爷易开冠穿著大金色的锦袍,腰间用十几片黄金镶成的围带东著,底下还叮叮咚咚挂了好几串的玉佩和翡翠,更别提那粗短的十根手指头根根都戴着金子打造的扳指了。
通常易家老爷远在十里外,人们就可以知道是他来了,因为光认那“金光闪闪、瑞气干条”的光芒,像是顶了个大太阳在头上,简直就是他的正字标记,全数来堡上下人等统统见识过了,相信只要见过一次这种“日出”奇景的人,一辈子都很难忘掉的。
而此刻,坐在金镶玉的大大太师椅上,肥肥胖胖的易开冠老爷用金牙签剔着牙,一边皱起眉毛来。
“宝贝女儿,你说什么?”
易朵娇滴滴地望着他,嘟起小嘴,“我说,我要你帮我把史药钱赌坊给整垮!”
“为什么?史药钱是哪儿得罪我的小朵朵了?”易开冠老爷对这个心肝宝贝可以说是疼到心坎里去了,他和夫人多年膝下空虚,易朵虽是他在十二年前经商途中领养回来的,可是他一见这娇嫩的小娃儿就喜欢,好不容易捧在手心上疼到了这么大,自然是舍不得她受一丝丝委屈的。
也因此,易朵被宠成了娇生惯养的性子,和他的脾气如出一辙。
“还不是那个钱多多,竟然跟我抢男人。”
易开冠被女儿的话吓得拚命眨眼睛,“抢……抢男人?朵儿你……你……”
她不耐烦地看着父亲,“哎呀,就是我喜欢上一个公子了,可是钱多多百般的阻挠,简直烦得不得了,爹,你都不知道,那个公子真的长得很俊又气派——”
气派?
说到“气派”两字,这可是易开冠老爷最喜欢的了,他脸上的担心一扫而空,兴致勃勃地凑近前去,“当真长得很气派吗?”
“女儿的眼光怎么会错?”易朵一扬柳眉,自信满满。“而且他的武功很高强喔,咻一下就不见影儿了,爹,比你养的那一票捞什子保镖厉害上千百万倍呢!”
“这么猛?”易开冠老爷抚着短短的胡须,眯着眼睛笑了起来。
“爹,改天我带你去见他,你一定满意得不得了,”她捧起了金杯啜了一口茶,眉开眼笑,“所以爹,你一定要帮女儿。”
“他们家有钱吗?”这是第二重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