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无意间经过的,听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嗓音儿,不自觉就略驻足:没想到竟看见她兴高采烈地当起庄家来。
虽然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,但他不禁疑惑她为什么知道哪只蛐蛐会赢,而且还会逼得另一只“弃械投降”?
他必须承认,这个傻头傻脑的小”娘经常带给人一种突如其来的惊奇感。
多多好像已经跟人家熟稔了几百年似的,本能地攀著他的袖子笑道:“球恩公,那一天你跑得好快,我根本来不及追上你,真巧,人生无处不相逢,看来我们是有缘的,竟然又见面了……你今天可不能说走就走,来来来,要不要先吃颗菜包?”
听着她成串的话儿叮叮咚咚倒出来,秋雪已经开始后悔了。
他干什么要现身?
得不到他的回应,多多一点儿也不以为意,她又自顾自兴奋地叽叽喳喳:“你刚刚瞧见我赢了好多钱吗?呵呵,待会儿找个地方好好来算一下究竟有多少,恩公,见者有份,等一下我请你喝茶吃点心。”
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他难得发作的好奇心已经彻底被后侮压扁了,淡淡地扫了她攀来的小手一眼。
“‘我们』现在就要走了吗?好哇好哇,你想要到哪家茶馆吃点心?我请客。”她拖着他。
秋雪眉头紧紧打起结来,不得不冷声提醒道:“姑娘,我并不想跟你一道。”
“可是我想跟你一道呀!”她抬头,嫣然一笑,“不要跟我客气啦,多亏有你,嚣张现在一点儿都不敢嚣张了,虽然说那一天拿刀吓它的人是我,但是如果不是有你在……”
他揉着眉心,极度痛恨自己干嘛要跟这种情况搞在一起。
“姑娘,我还有事。”他忍耐地说道。
多多眨眨眼,这才停住了滔滔不绝,“可是……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呢!”
“什么问题?”他咬牙切齿。
“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斑霸天会赢吗?”她甜甜一笑。
原来她还记得。
“所以?”秋雪挑眉,忍住一声叹息。
“事实上,我根本也搞不清楚两只蛐蛐儿哪只是黑将军,哪只是斑霸天。”她傻笑。
他睁大眼睛,迷惑地瞪著她,“那么你……”
“乱猜蒙中的啊!”她理所当然地笑道,“就二选一,随随便便总会猜中的吧?不过今天运气真的很不错,以前靠运气可以\到个一、二两银子就偷笑了,可是今天……嘿嘿,这么大一包起码有二十几两呢!”
可恶,他就为了这个可笑的答案被迫留在原地,听她叽哩呱啦说了近半个时辰的废话?
他真的是疯了。
秋雪摇摇头,迈步就走。
多多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,小手挂在他臂弯里怎么也不肯放。“恩公,你等等我。”
“不要叫我恩公。”他耐性全失地低吼,连回头也懒得回头。
“可是你明明就是恩公啊,要不然我叫你球老大好了,可是球老大球老大,好像是在说一颗球很大,听起来顶不好听的,你确定要我这么叫吗?”她很是为难。
秋雪差点控制不住一声低咒,他脸部肌肉僵硬,“我们从今以后不见,你就不用担心怎么唤我了。”
“那怎么行?你可是我的恩公耶!”她虽然爱钱,可是是非黑白分明,更不是个知恩不图报的人哟!
“再叫我一声恩公,我就去把你那只笨鸡给宰了下酒!”秋雪终於停步,对着她怒吼一声。
多多呆了呆,眨了眨滚圆的大眼睛。
可恶……秋雪揉了揉鬓角,生性淡漠、几百年没发过脾气的他,竟然会失控对一个小”娘大吼大叫……
粗重地吁了口气,他凝视着她呆住的表情,心下有一丝别扭的歉意,“呃……我不是存心……”
多多长长的眼睫毛扬呀扬的,蓦然绽放出亮晶晶又兴奋的光芒来,她满脸崇拜地握住了他的手,激动地叫道:“恩公,你刚刚的模样儿好性格、好有男子气概……我的小心肝差点儿都停掉了,真是太帅了。”
啊?
他拿像是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她,“你……脑子没事吧?”
多多兴奋地喘气著,在他身旁高兴地团团转。“恩公,你可不可以再大吼几次?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豪迈粗犷的吼声呢,好好喔!哪像我们史药钱里那一堆手软脚软的男人,要他们学豪气一点,只会两脚张开开走八字给我看,一点儿都不像男人……”
听着她像只小麻雀又在他耳边吱吱喳喳起来,秋雪揉著鬓边……脑际又开始剧烈抽痛了。
可恶!
难道他就注定摆脱不掉这个噩梦吗?
*
秋雪想破了头也想不出,自己怎么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?
他们又回到了太白居,又吃着满桌的好菜、啜著女儿红,他还是一样面无表情,而坐在对面的小”娘又继续吱吱喳喳……
他登时有仰天长啸的冲动。
不过他更想要回北方拖出某具沈姓尸首出来鞭尸三千……好发泄这口闷气!
如果不是沈白马,如果不是那捞什子围兜,他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数来堡,被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纠缠着不放?
最令他恼怒的是,他竟然对她一点辙都没有!
真是见鬼了。
“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,有心事吗?要不要说出来,我帮你排解排解?”多多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,好心地问道。
他瞪了她一眼,勉强忍住一句低咒,—她就是造成他心绪不佳的罪魁祸首。
“不必了,快点吃一吃,我还有事。”他冷冷地回道。
多多一副很了解的样子,“嗯,像你这样的大侠,想必平常一定都忙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要不然就是济弱扶倾除暴安良:想想我实在太荣幸了,居然有机会可以坐下来跟你一同吃饭。”
她是不是……在作白日梦?
秋雪戏谵地瞅着她,“谁告诉你,我是大侠?又是谁告诉你,大侠平常都是忙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?”
“哎呀,恩公,你实在太客气了,”她挥挥手,亮闪闪的眸儿崇拜地望着他,“我知道你是为善不欲人知,不过做人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喔,你就别再掩饰自己的身分了,我知道你一定是江湖上很有名的大侠。”
他瞪着她,完完全全被她给打败了……
“如果我告诉你,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呢?”秋雪眸底闪过一丝杀气。
多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不过她又立刻兴奋了起来,“你真的是个杀手吗?好酷喔,是『刀称一流人一流,七步见血又封喉』的那种吗?你的酬金高不高?出道到现在赚多少钱啦?你这种一定是很贵的,现在身价有没有百万两?可不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曾经干过哪些惊天动地的案子?”
“你……”他已经气到不知道该抽刀劈死她还是自我了断?“你是笨蛋吗?为什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?”
她瑟缩了一下,“呃,你怎么知道这个事实的?打从爱爱和盈盈嫁人后,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讲这种话了。”
这种感觉还挺亲切的……
秋雪气到头痛,他揉着眉心没好气地叹道:“我怎么会遇到你?”
又蠢又笨又厚脸皮……可是他偏偏奈何不了她。
多多怯怯地望着他,小手忍不住偷偷地摸上他宽大粗糙的手背。“对不起,我也知道我很笨,常常都惹人生气……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?我以後会尽量放聪明一点的。”
他蹙着眉头迎视她怯然可怜的眸子,胸口蓦地一动,被她手心覆着的手背旋即传来一股奇异的温暖与骚动。
秋雪突然尴尬了起来,低沉却吞吞吐吐地说:“下次……记着就好了,江湖险恶,不要一点都不懂得保护……自己。”
他很快地抽回自己的手,仿佛害怕那柔嫩的触感持续在肌肤上造成更大、更失控的影响。
他甩了甩头,神色有些深沉——这种陌生的感觉太危险,令他都有些不识得原来的自己了。
“恩公,你是外地人对不对?来数来堡是为了什么事?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的忙。”她有些失望他大手的抽离,不过很快就释怀了,殷殷勤勤地问。
秋雪眸光微微一闪,“你世居数来堡吗?”
“不算是,但也差不多了,我来这儿好多年罗,可识得不少人呢!”说起这个,她就忍不住得意,“我和爱爱、盈盈在数来堡这么多年,也累积了不少恶势力……呃,不是啦,是累积了不少人脉,所以你有什么事尽”交给我,说不定我很快就帮你办成了呢!”
“如果你可以帮我找到一个人,我会以重金相酬。”他微微扬眉。
“多少钱?”她眼睛一亮,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,忍不住吐舌干笑,“啊……哈哈……我的意思是,找什么人?”
秋雪并不以为意,事实上还挺欣赏她这种直接干脆的个性;他最讨厌人装模作样,心底明明想嘴巴上却是另一回事,尤其面对金银珠宝,世上能有几人真正清高?只要取之有道,不是捞法、吃相丑陋到可鄙的地步,他都可以接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