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惊喜地道:“你愿意?”
“当然愿意……”她脱口而出,这才惊觉自己实在太不矜持也太随便了,连忙接道:“……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。”
“请说。”明知要被敲竹杠,他还是一派温文儒雅,笑意柔和。
爱爱不禁有点怀疑,他到底有没有脾气,有没有性子,懂不懂得什么叫“生气”啊?
“你都不怕我敲你竹杠吗?”她狐疑地看着他。
他温和地问:“你会敲我竹杠吗?”
“怎么不会?你没听孔老夫子说过: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,我既是女子,个儿又小,身兼女子跟小人两种身份,你不怕我当真狠狠敲你一笔吗?”她睨了他一眼。
他失笑,又是温温柔柔地替她擦着唇畔的汤渍,“既然你会说出口,就表示你不会这样对我,如果你真想敲我一顿,也不会说得这么明白了。
她的心思被识破,当下面红过耳,还是死鸭子嘴硬道:“那可不一定,反正你是外地人,我就把你敲到除了回乡的银子外一毛不剩……”
没想到她越是强调,满脸恫吓,他就笑得越是开心。
到最后爱爱嘟起小嘴,泄了气。
“不要跟你讲了,一点都不正经,完全不把我的话当真。”她抱怨。
“好、好、好,我相信你会敲我竹杠就是了。他笑眯眯。
她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,“哼,语气太造假了,表情一点都不真实。”
他又是笑,提醒她:“你说要有条件,还没说是什么样的条件?”
“一天二十两银子的伴游费。”她索性一鼓作气大大加价,“怎么样?怕了吧?”
“很怕、很怕。”他这次的表情极为配合,认真地做出惊吓到的样子。
她咧着嘴儿笑了,很得意地道:“算了吧,看你这种老实头常常被骗,姑娘我就不忍心敲诈你了,就一天十两吧,可是吃饭、坐车、骑小驴儿,包括喝茶水的钱都算你的。”
“就这么说定。”他摸了摸她的头。
她笑了半晌,突然又想到一件事,眉心儿又蹙了起来,“唉哟不行,这几天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心情又沉重了起来。
他关怀地问;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?”
她瞄了他一眼,有气无力地摇摇头,“连我都没办法的事了,你这个书呆子还会有什么办法呢?”
“书中有千计万策可用,你怎知我帮不上忙呢?”他正色。
她一点儿都不指望他,懒懒地挥了挥手,“罢了,总之等我忙完紧急大事后再说吧……你……说好了不能这么早就走的喔!”
“我在数来堡也有事待办,不会这么早离开的。”他专注地凝视着她,迟疑道:“你确定不需要我囊助……”
“不用、不用。”她爽快地挥着手,“唉呀,反正就算再难的事,通通包在我身上就不会有事了啦,很快就可以解决了……对了,你还是住在凯月大客栈对不对?”
“是。”
“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们那儿新近住了一个鬼鬼祟祟、鼠头鼠脑的老头子?”她紧紧张张地问。
“呃……”他愣了一下,“似乎没有,你找那个……鬼鬼祟祟、鼠头鼠脑的老头子做什么?他欠了你家的钱吗?还是做了什么大坏事?”
“那个人呀,也可以说是做了大坏事,更可以说是故意找我们家碴儿,故意跟我们家过不去的大坏蛋。”她气咻咻地道,“要给本姑娘找到,非好好剥下他一层皮不可。”
“既是这等大恶人,正应该报官府缉查才是,他也听得气愤填膺,昂扬地道:“国法不容身触,凡是压欺善良百姓或胡作非为鱼肉乡民者,一律该受国法制裁。”
她听着他正义凛然的话,有点感动,但是也有点心虚……
“问题就是,我不能报官。”她苦笑。
她要找的就是个官,还是个特特大的官,再来,她们开的是赌坊,再怎么申请过营业凭证、老老实实开店做生意,但一听“赌”字总也占了个名不正言不顺,何况从来穷不与富争,富不与官斗,她们再怎么筹划也只能暗着来,把巡按大人吓回去就算数,要不然认真杠上了,凄凄惨惨地肯定是她们这三个“史药钱”。
“为何不能报官?”
她挠了挠头,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,“总之,这件事儿多蒙你的关心,我自有主张就是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他正色,坚持道,“像那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,我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冒奇险而袖手旁观呢?”
她望着他,刹那间有些冲动就要接受他的想法,让他帮着自己……可是她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她不能把他扯进这趟浑水,他是个再善良正直不过的书呆子,哪晓得人情世故和江湖险恶?万一要是有个差错,教她这颗心怎生放得下?
她拍拍他宽阔的肩头;脸儿蓦地一燥,像是烫着了般急忙缩回小手,“呃,我先走了,这一餐又要麻烦你请客了,后会有期。”
他紧紧地凝望着她,难掩一丝不舍,声音依旧温文从容。“我该怎么找你?”
到史药钱赌坊!
她脱口就想说,可是“赌坊”这两个字在他面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—
他是个知书达礼文诌诌的书生,会对身在赌坊里讨生活的姑娘家怎么想呢?
爱爱脸色一黯,心头没来由蒙上了一阵阴影,勉强笑了一笑,“你找我不方便,还是我找你吧。”
他还想再问,爱爱已经像只小小的金黄色蝴蝶般翩然飞离了。
“究竟到几时;你才愿意信任我,愿意飞进我的世界里呢?”他不禁有些痴了。
连他自己也惘然了,不过是第三次的邂逅相见……竟已无法将她的笑影自心头抹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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拖着疲累的身子,爱爱捂着干扁扁的肚子回了赌坊。
怎么一天的时辰过得这般快?一眨眼午饭才刚刚吃过没多久,又到吃晚饭的时候了?
一毛不拔的铁公鸡,肚子也是会饿的,不过如果没有找到冤大头和金主猛敲一顿的话,她是决计舍不得花自己的钱吃一顿好饭的。
中午敲过君子言,晚上没人可敲,自然得乖乖回家吃免费的晚饭了。
她一踏人赌坊,就看到常客王二麻子抱着他的鹌鹑,也笑嘻嘻地走了进来。
“爱姑娘,好几天不见你了,麻子可想你想得紧哪!”他一见是她,又惊又喜,又忍不住笑了,“来,您来帮我瞧,瞧这一只鹤鹑,毛色光亮肌肉结实,光是它这双眼睛……您瞧!可有看过这么凶的眼神吗?”
“凶?”她弯下腰细细打量了,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,安慰地拍拍他道:“嗯,的确够凶的,今儿可以跟众鹌鹑好好拼一场了。”
那只鹌鹑分明是只斗鸡眼的,鼓溜溜、滚圆的眼珠子滑稽地挤在一块儿,恐怕别的鹌鹑一见到就先笑死了,那它自然可以不战而胜,打败众敌了。
“有希望吗?”王二麻子充满希冀地看着她。
“有希望,有希望。”她强忍着笑,频频点头。
看王二麻子欢天喜地地往场子里蹦跳而去,爱爱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。
“唉哟我的天啊!”她抱着肚子,越笑越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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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大厨房要了一大碗打卤面和几碟子小菜,她上了阁楼就唏里呼噜地吃将起来,吃得满头大汗畅快不已,连多多抱着小鹌鹑蹲在她跟前都没注意到。
“爱爱,”多多怯怯地戳了戳她,“怎么办?”
“咦?”她猛抬头,“你怎么了?怎么愁眉苦脸的?什么怎么办?”
多多苦着脸道:“今儿下场的鹌鹑都像发癫了一样,咕噜噜笑着拍着翅膀团团转,最后体力不支倒地……我想问问你,以前你看这个场子的时候,鹌鹑们也是这样的吗?”
“噗!”爱爱一口面条喷了出来。
多多惊叫着连忙躲开,“唉哟!”
“呀,我的妈呀……”爱爱呛咳着大笑了起来,“哈哈哈……”
多多被她笑得越发可怜兮兮,“我知道我就是笨嘛,可是我真的对小动物们没辄……你们偏偏都要我去看这种场子,我看我还是去看拿手的牌九场子好了……”
她勉强止住了笑,“不,不是在笑你啦,只是……噗,只是今天是特殊状况……我猜猜,是不是除了咱,们家的鹌鹑外,别的赌客的鹌鹑只要一对上了王二麻子的鹌鹑,也有相同的遭遇?”
多多崇拜地睁大了眼,“你怎么知道?”
她又想笑了,摆摆手道:“就当王二麻子今天手气好吧,不过等他赢的差不多了,要跟他收几两精神损失赔偿的银子。”
“啊?”多多愣了。
“笨,这也不懂。”她只得解释详细些,“谁叫他带来的鹌鹑太滑稽,造成我们的鹌鹑因狂笑过度而抽筋溃败,这算非战之罪,鹌鹑们的内心创伤和调养不用钱啊?当然得跟他要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