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乎,史药钱赌坊渐渐在数来堡闯出了名气,渐渐的,远播大江南北—
史药钱第一号场子“元宝堂”里,一群彪形大汉屏气凝神,静悄悄地一动也不动,人人犹如中了定身术,两眼紧紧盯着一只大圆盘,里头争斗正酣。
但见两只胖嘟嘟傻乎乎的鹤鹑鼓动着小短翅膀,虎视……呃,鸟视耽耽地瞪着对手。
圆盘里就只剩下三粒米,这对两只饿了三天的鹌鹑来说简直是极致美食,两鸟对峙着,谁也不肯稍稍退让……
眼看着甲鹌鹑再也沉不住气,首先鼓着圆滚滚的身子冲撞了过来,乙鹌鹑对敌经验丰富,当下想也不想地飞快闪身,叫甲鹌鹑扑了个空,砰咚一下滚倒在圆盘上,乙鹌鹑见机不可失,胖呼呼的身子猛然飞扑而去,伸出无影脚猛力瑞向甲鹌鹑……
甲鹌鹑咕噜一声,一个闪避不及,被当下踹飞出场外-
“耶!”
“唉……”
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如浪潮般此起彼落,有人拍大腿惋惜,有人则是高兴得眉飞色舞,兴奋不已。
“怎么会这样呢?我这只无敌小泰山几乎是百战百胜的呀……”甲鹌鹑的主人捧起了吓得频频发抖的战败鹑,心不甘情不愿地呸了一声。
一只雪白小手轻轻夹起了乙鹌鹑,伴随着一声轻笑,一张娇嫩可喜的小脸在彪形大汉间出现。
“说大话是没有用的,获胜的是我们家蹦蹦,来!愿赌服输,”她小手一摊,笑眯眯地道:“给钱,给钱。”
赌无敌小泰山赢的家伙们个个惨无人色,垂头丧气地掏出银子来。
谁叫他们贪图无敌小泰山长得壮又胖,不加思索就下注赌它赢呢?
“爱姑娘,可不可以打个折呀?”无敌小泰山的主人赔着笑道,“我也是老客户了,这一铺就别再收我五两银子了吧?三两半如何?”
史药钱赌坊的三大当家姑娘之一—史爱爱,闻言眉儿一挑,似笑非笑地道:“屠老大,这就是您的不对了,人家说赌桌之上六亲不认,虽然你是老客户了,可是在场的诸位谁人不是老客户?如果我收了他们的钱而偏偏给你折扣,你倒叫我史爱爱要如何对他们交待呢?”
元宝堂里的赌客们也哄哄然起来—
“是啊是啊,我们也是老客了,我们都认栽拿钱了,你还穷咋呼个什么劲儿?”
“对啊,对啊。”
“这史药钱的规矩你懂是不懂?”
“就是说,还想打个折扣,你当来这儿买豆花呀?”
众人不满地鼓躁着,输钱就已经很不爽了,这个害他们赔钱的家伙竟然还好意思要讨个折扣?
爱爱甜甜一笑,小手一挥,止住了满场的闹哄哄,精灵明亮的大眼儿瞅着屠老大道:“屠老大,小妹一向是极敬重你的,老大今日该不会只为了区区的五两银子就要自毁声名吧?”
屠老大一窘,“呃……”
“这个赌桌之上不分大小,下了赌桌伦理照常。”爱爱不待他响应,巧笑倩兮道:“多谢各位今日的捧场,外头已经给大家备下了些小点心和香茶,诸位不要客气,待吃过点心歇息过后,有意思再捧场厮杀的,小妹绝对奉陪……要是不想斗鹌鹑,白银堂此刻的牌九正赌得红火热闹,各位有兴致的话欢迎下场……”
“好哇好哇!”
“我正肚饿了……”
“这史药钱的点心好吃得不得了,可是别处都没得买呢!”
每个赌客被她这几句笑语甜言安抚得大大乐开怀,方才输钱的一股哀怨儿全给搓揉得烟消云散,嘻嘻哈哈地就往点心堂挤去。
爱爱抱着蹦蹦,打身上斜背着的金色小百宝袋掏出了一小把谷子,边喂鹌鹑边亲了亲它,“嘻,蹦蹦,真是多亏你了,好样儿的……今日这一注赢了起码有五十两吧,赶明儿就帮你寻一只漂漂亮亮的母鹌鹑拜堂完亲,也算是稿赏你的劳苦功高,好不好呀?”
蹦蹦仰起头来,极通人性地咕噜叫,快乐地鼓动拍舞着胖胖的翅膀。
“走吧,带你去睡觉,我也要下去看别的场子了。”爱爱轻快地蹦跳出门,嘴里还不忘哼着歌儿,“钱钱钱—姑娘爱钱,有钱又怎么样?没钱又怎么样?有钱吃鱼翅呀没钱吃粉丝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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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药钱赌坊的阁楼里
不大也不小,由花梨木铺就的阁楼,里头摆了张大大的、特制的三层红眠床,一把雕花小梯子架在床脚,上下好方便。
阁楼里有一个大大的花窗,一推红木镂花窗台就可以看见美丽的街景和远处的青翠山岚,一到了晚上,还是个赏月色的好地方。
三个姑娘家小巧而精致的梳妆台摆放在墙边,大檀木衣橱里也清清楚楚地分成了三大格,一色儿都是金色、银色和红色的衣裳。
这可是史爱爱、药盈盈、钱多多三位当家姑娘的幸运色衣裳,帮助她们赢遍天下无敌手的好东西呢!
这一晚,深夜,打发所有的精明伙计们各自看好元宝堂、白银堂和金石堂后,三个姑娘家这才捧着自己的夜宵咚咚咚上了楼。
她们每天早早当差,晚晚离差的生涯,为的就是听那银两叮叮咚咚进账来的声音。
“唉—”爱爱首先把一大碗的牛肉片儿汤面放在一旁,哀嚎地踢掉了绣花鞋,“站了一天,我的脚尖儿都快抽筋了……”
清新秀气的盈盈小心翼翼地将一盘雪白热包子搁好了,这才轻轻地坐在波斯毯上,清亮却不失精明的明眸儿一瞥,“要不要帮你揉一揉?看会不会好些?”
“要揉先帮我揉好不好?”白白嫩嫩像颗刚蒸出炉的小粉桃,多多已经累瘫在毯子上连动都不能动,一盒子的桂花藕香糕就躺在她的肚皮上。
她是连将食盒放在一边的力气儿都没了。
盈盈和爱爱看她的模样儿,忍不住噗嗤一笑。
“可怜的多多,看来你还是不适合光顾斗鸡场子。”盈盈摸了摸她的小脸,忍不住轻笑,“那几只鸡又给你脸色看了?”
多多哀怨地瞪了她一眼,“可不是吗?盈盈,我跟你换好不好?下次给我看牌九场子啦,起码牌九不会老是想要逃走。”
爱爱被她的表情逗笑了,笑到趴在地上猛捶地板,“哈哈哈……为什么那几只斗鸡就偏偏爱欺负你呢?看来鸡也是欺善怕恶,知道柿子要拣软的捏。”
多多讪讪地抓了抓头,很不好意思地道:“你明明知道的,我就是笨嘛,可是我每回都不忘喂点谷子呀、米呀什么的给它们吃,它们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?”
“你没注意到我们养的那几只冠军斗鸡,眼睛都是一边大一边小吗?”
多多傻乎乎地抬头,“真的呢?”
“它们这种贱鸡天生有个名称叫做:克多不克少鸡。”爱爱促狭地瞅着她,“只要一遇到名字里有个多的,就会忍不住要欺负下去,偏偏你的名字不只有一个多,还是两个多,你看它们怎么控制得住欺负你的冲动呢?”
多多被唬得一愣一愣的,哭丧着小脸道: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
“改名儿呀,”她眨眨眼,好整以暇地思索着,
“嗯,索性就改叫做‘钱拿来’、‘钱给我’……”
盈盈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,忍不住翻翻白眼—一个笨笨的老实头就这样被一个奸奸的贼骨头吃得死死的……
“夜宵都快凉了,你们俩吃是不吃?”她径自拿起了一颗热腾腾、软呼呼的葱肉香馅儿包子,一咬一兜油,还不忘瞥了她俩一眼,“嗯—真好吃,我看你们俩继续聊夭儿算了,这些夜宵通通给我吃得了。”
“那怎么行?”爱爱连忙抢过一颗包子,肚子早就砧噜咕噜叫了。
多多用虚弱的小手偷偷摸过一颗包子,咬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道:“呼,真是太好吃了……冲着这么好吃的包子,就算给那几只鸡欺负一下也不要紧了。”
爱爱忍不住弹了弹她的额头,笑骂道:“傻瓜,你还真的老实到给几只鸡吃得死死的?来来来,吃过夜宵后我传授你几招,保证那几只鸡服服帖帖,再不敢找麻烦。”
“好!”多多感动得不得了,捧着热包子泪眼汪汪。
“对了,这两天的赌客少了一成,你们注意到没?”盈盈吃着包子,若有所思地道。
“是吗?”多多照惯例傻傻地抬头,立刻被赏以白眼,心虚地道:“呃……我明儿一定注意。”
爱爱愣了一愣,想了一想,_眸光透着思索,“被你这么一说……对喔,今天我也没有看到老赌鬼跟小江子来捧场,他们俩虽然是小角色,身上顶多也只有几贯钱可以玩玩儿,但是几乎每天都会来的呀……到底是怎么了?”
盈盈眯起了眼睛,静静地道:“还有葛老爷和柯老板,他们俩身怀巨款一掷千余,向来都是常客,可是已经三天都没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