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扶……扶我起来!」
明知胤禄不宜妄动,但只知服从上命的乌尔泰仍小心翼翼地扶著胤禄坐起来。可仅仅是如此而已,胤禄便已全身瘫在乌尔泰怀里拚命吸气,险些又晕厥了过去。好半天後,他才又下达另一个指令。
「扶我……下床!」
「可是爷,」眼看乌尔泰真的要扶胤禄下床,塔布在一旁急得直跳脚。「您不能下床呀!」
但没人理会他。
「乌尔泰,去……去叫人准备……轿子……我要到……天牢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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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天了。
她真恨这种等待,为什么不乾脆将她就地正法就行了?
反正她也不怕死,更不想逃出去,逃出去又能怎样?
如今在那些汉人眼里,她是比以前更不堪了,不但有满人血统,还嫁过满人,以往都没有人肯接纳她了,现在就更不可能了。
除了金禄和胤禄,这世上还有谁能不在意这一切而对她好呢?
没有了,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这样了。
不过没关系,管她是汉人或满人,只要有金禄和胤禄曾对她好过就够了。
所以,她并不是怕死,而是待在这儿愈久,她就愈想念金禄,真希望时光能倒退回到那时候,当时她并不知道那将会是她生命中唯一仅有的快乐时光,否则她一定会更珍惜的。
纵然金禄欺骗了她,但在那段日子里,即使当时没什么特别感受,但现在回想起来,他对她确实真好,特别是新婚後那两个月里,她真的很快乐,觉得自己终於有所归属的感觉真的很好。
甚王是胤禄也可以说是对她难以置信的好,对於一个杂种叛逆而言,能够成为一个堂堂亲王福晋,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,特别是如他那般嗜杀的人,不仅放她一马,还携同她回来享尽荣华富贵,这更是匪夷所思。
然而,他就是这样带她回来了,就是这样让她在一夕之间登上作梦也想像不到的尊贵宝座,不在意是否会有任何人反对。
这样的对待,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?
但人类总是喜欢做一些懊悔的事,就如此刻……她根本不想杀胤禄的,可是……唉,人类真是矛盾啊!
依照她的本意,实在是很想不顾其他人死活,自己过得好就够了,可是在那一刻,在她察觉他毕竟是嗜血残酷的胤禄的那一刻,她竟然会认为自己必须为汉人除去这个祸害……
这真是太可笑了!排拒她的是那些汉人,对她好的是这个满人,为什么她必须为排拒她的汉人除去对她好的满人?
是了,是那曾经根深柢固地存在於她脑海中的观念——她是汉人,无论如何,她要作汉人。
因为她娘亲,因为她外公,因为她的亲人,所以她必须是汉人。
可愈是回想,她愈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实在很可笑,为何要那般执著於分出自己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呢?如果两边都没有人要她,大不了孤独一辈子,总比现在这样懊悔痛苦来得好吧?
可若是没有此刻的痛苦,她又怎会去正视过去的自己呢?
她无奈地叹了口气,然後再一次露出那种坚强勇敢的笑容。
算了,做都做了,已经来不及後悔了,现在她只希望胤禄能稍微等她一等,或许在地府里,胤禄也是金禄,那么她就可以和金禄一起寻回过去那段日子的快乐,这样不是更好吗?
於是,躺上污秽的草席,满儿轻轻合上了眼,决定勇敢地等候最後一刻的来临,是的,她会跟过去一样那么勇敢坚强的熬过这一刻。
可是不过一会儿,自她紧闭的双唇中便突然逸出禁不住的哽咽。
呜呜~~她好想他喔!真的好想好想他喔!为什么胤禄不能永远是金禄呢?为什么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呢?为什么她必须去伤害唯一对她好的人呢?为什么上天总是对她这么不公平呢?呜呜~~她真的好想好想金禄啊!
她究竟还要等待多久才能去找他呢?
「快,快,快派人去通知皇上,除了皇上,没有人能够压制得住那个人啊!」
「人已经去了,可是皇上这会儿正在南书房召见大臣,不是那么快就能赶到的呀!」
「完了!完了!这下该怎么办?怎么办?皇上特别下过旨意,这个犯人要加意看守,甚至还派了十位大内侍卫在外面守著,这会儿若失了人犯,咱们的脑袋肯定不保了!」
「呜呜~~我才刚娶老婆啊!早知道连小老婆也一块儿娶了!」
居然有人哭得此她还凄惨!
满儿不觉诧异地止住哽咽回过头去,这一看,更是惊讶无比。
这些天牢的狱卒守卫们一向都嚣张得要死,何曾见过他们出现这般惊恐慌张的反应,简直就像是有人要来劫狱似的。
咦?真的好像耶!
好奇之心人皆有之,热闹场景谁都想看,能幸灾乐祸一下更不错。
满儿迅速抹去泪水,并起身攀在牢栏上——如同其他牢笼里的犯人一样,好几双眼睛一块儿看著牢栏外那些天牢守卫们如临大敌般围成半圈,手中的刀子虽然挥过来比过去,可是两只脚还是拚命往後退。
到底是谁来了?
很快的,那十位皇上派来的大内侍卫也退进来了,每个人的脸上同样惶恐失措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最後,逼得所有侍卫牢卒无力抗拒直往後退的人终於进来了,一看清那人的模样,满儿不禁失声惊喘。
「胤禄?!」难怪那些大内侍卫也没辙,胤禄好歹也是个皇子阿哥呀!
她一直以为他死了!
不过,他现在看起来也跟死了没差多少。
只见胤禄整个人几乎全挂在乌尔泰身上,满脸未修剪的胡碴子,眸眶深陷,眼下一片乾枯乌黑,泛白的唇办不断吐出粗重的喘息,气色此死人更灰败可怖,松脱出发辫的发丝飘拂在脸庞上,更显得神态凄厉无比。
这会儿他不只不像十五、六岁,乍看之下连五、六十岁都有了!
「放了……放了十六爷……十六爷我的……福晋!」他的语音低弱但坚决,可以看得出来他在强行逼迫自己努力凝聚意识,集中目光焦点,却还是瞧不见就在他前头不远的妻子。
「爷,属下瞧见福晋了,她就在那儿。」乌尔泰低声告诉主子。
闻言,胤禄立刻提起右手的宝剑指住大内侍卫,「放了十六爷我……我的福晋……否……否则……」话还没说完,宝剑就无力地往下掉,人也跟著油尽灯枯地瘫了,幸好乌尔泰及时双手一抄将他横托起来。
艰卒地喘了好一会儿,胤禄才又断断续绩地命令,「乌尔泰,把……把我放到地……地上,替我……替我救回……福晋。」
低应一声,乌尔泰正待将胤禄放到地上,紧随在後的塔布已然大步抢上前来。
「乌尔泰,照顾爷,我来救福晋!」塔布知道他已经失去胤禄的信任了,如果想再找回来,他非得救回福晋不可。
「爷,请放心,塔布拚著这条命不要,也会救回福晋的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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轿子里,满儿抱著半昏迷的胤禄,双颊上缀满了无法抑止的泪水,
为什么?
他为什么要这样拚命救她?有什么道理他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?
在绰墩山上他放过她,她下明白为什么,或许是看在曾经共同旅行过那段时间的情分上。
带她回来给予福晋的身分,她也不明白为什么,也或许是因为同情她处在满汉夹缝中的困扰,刚好他又缺个老婆,既然已经成亲了,也觉得她还满好「用」的,那就凑合著继续「用」吧!
可是,她已经亲手杀他了,他为什么还要塔布发誓非得保护她不可?她该拿什么理由来解释他这种不合道理的举动?
他自己都生死末卜了,还要拖著老命到天牢里来救她,这更是离谱得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他竟然会做出这等蠢事!
她无法理解,真的无法理解,但是,居然有人肯为她这么做,怎能不让她感动满怀,山头酸涩到无法自己呢?
普天下就只有他一人啊!
「福晋,阿哥府到了。」
「啊!那还不赶快把爷送回床上去。」
不用太多人,只乌尔泰一人就足够了,仿佛抱著小娃娃似的,他轻轻松松的双手一托,就托起胤禄的身躯直接送回寝楼去。
没想到始终处於半昏迷状态的胤禄一被送上床,紧闭的双眼就突然打开了。
「满儿?」
「我在,胤禄,我在这里。」知道他看不清楚,满儿赶忙凑到他眼前去。
「到……到床上来……」他摸著床里侧说。「快!」
「咦?到床上去?可是……」
「快!」
这实在是道很奇怪的命令,可是见他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喘不过气来,满儿连忙顺从他的意愿从他的身上爬过去坐在床里侧。